人流涌动,云清澜费尽气力地伸长脖子,却也只能从人群缝隙中依稀看到个模糊熟悉的背影。
看着那背影云清澜立时一愣,谁能想到来人竟是先前在衡芜山中将她和一众龙虎军将士困在天坑,后又把他们逼上落雁崖的季知方!
季家的人!
想起黍米之变季家十族无辜受难,再想起天坑中季知方对李玄臻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看着那道昂然立于众人面前的瘦削背影,云清澜心中顿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季知方却还自顾自地说着话。
他在众人面前站定,目光浑不在意地在李玄臻铁青面色上一扫而过,才又半转过身对尚还跪在地上的赵麟禄道:“赵兄,你又如何求得动他拿吕莲生?――萧墙是吕莲生的狗,可这吕莲生说到底,也不过是堂堂武朝皇帝的另一条狗。你说赈灾的钱粮都流到飞仙台,可说到底,这飞仙台却也是因他而起。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吕莲生帮他做了那么多腌?H事,悄悄拿他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事?”
季知方笑笑,眸底却冷如远山寒冰,他抬起手臂,从袖中伸出一节在衡芜山中雨淋日炙,被摧残折磨得黢黑枯瘦的手指。
手指遥遥指向高台上的李玄臻,语中则尽是讥讽刻薄:“下吕莲生的大狱,你不如问问他可舍得?或者――他敢吗?”
季知方三言两语,轻易就把朝堂中那点见不得光的事挑了个干净,街边围观百姓中霎时响起重重议论,有的低声猜测季知方的来历,有的则在揣摩其话中李玄臻和吕莲生间的那点关系。
李玄臻闻言面色愈沉,额上更是青筋暴起。
可他既是天子,若是因此就跟季知方扯上嘴皮,岂不是更在天下人前失了颜面?可若是一言不发,难道就任由季知方在此搅弄风云?
云清澜心中亦是随之掀起惊涛骇浪。
先前山中陵墓危机重重,当时她便知季家善用机关,皇陵修建约莫也都出自季家手笔。如今季知方这般说,那想来飞仙台下的机关暗室也是一并用皇陵图纸所建,如此才被季知方轻易带人潜入。
季知方蛰伏数日,如今选在众目睽睽的祭天大典上出现,倒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而他的目的,也早就不言自明了。
“大胆反贼!”静默中飞仙台上突然响起一声厉喝,只见吕莲生上前几步,怒视着季知方斥骂道,“萧墙之流欺上瞒下,此都乃吕某治下不严,千刀万剐,合该吕某来受!季家是犯上作乱,十族株连的罪臣,何时轮得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千错万错,吕莲生却当真是条好狗。
正此时赵麟禄也随之开了口:“季兄救我等逃出诏狱,当年之事是小人作恶季家蒙冤,蒙季兄大恩,我等亦愿同季兄一道替季家讨个公道。可如今飞仙台之事陛下亦是被人蒙蔽,季老先生高风亮节,我等敬服季老先生,但季兄若要如此辱没圣上,那赵某便也只能跟季兄分道扬镳了!”
吕莲生一番激昂陈词,季知方显然是不屑一顾,而对赵麟禄的反应,季知方似乎也并不意外。
毕竟就连他那背井离乡埋骨荒山的老父,至死都还惦记着那个不仁不义的国君,这些二十年前的读书人受其影响,习忠君之道,学爱民之心,他们抱着圣贤书苦读多年,忠君报国的想法早就深入骨髓,自是也听不得人说李玄臻不好。
他只笑了笑又道:“赵兄久困诏狱,又如何可知外面这二十年间的朝中政治?之所以觉得高堂明君,其间依据也不过是那套一直被赵兄挂在嘴上,如今却早已被束之高阁的武朝律法。可这律法修撰于武昭元年,赵兄不如仔细想想,那时的武昭皇帝,可真有修传立典的本事?”
李玄臻如今刚过天命之年,却已在位三十七年之久,众人甫一想起,大多也觉得他是个历练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