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盼望着奇迹发生一样,姜荔在这一刻,又期盼着,如果萝突然把他想起来就好了,她会说,我不需要哥哥你为我这样做,我不想为我付出这么多,但他也会说,愿你喜乐是我毕生追求……但是,她这样忘了也好,不会再为过去负担了。

就像一本书,世界上只有他们二人看过,但现在,看过的人只剩他一个了。

“这样啊……”姜萝说。

风里传来一股温柔的气息,那是母亲才有的甜蜜香气。

恭喜你,荔在心里说,只是我,再不能为你孵蛋了。

姜萝笑了笑,拍拍姜藤的手,说:“去取些姜酒来。”

姜藤的眼里有些不赞同,但在姜萝的目光下,还是转身离去,去取姜族特产的姜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萝站在姜荔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风第一次来时,告诉我是一个姜族的男人;第二次,却告诉我,来的是一个生产后的女人……哥哥不能常回家乡,但姜水之畔的酒,还希望你带上。”

姜酒性热,又醇厚回甘,三分甜,七分却苦,体虚之人饮用,再合适不过。

她还是那个姜萝,心细如发,温柔坚韧。只是再没有另一个姜荔了。

姜荔回头看着姜萝,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他甚至想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也许此去之后,就是永别。他的萝,已经永远停留在他离开姜族的那一天,没有了记忆的阿萝,也不再是原来的阿萝了。当她戴上金冠的那天,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永远岔开。

姜藤将几支装在竹筒里的姜酒,递给了他。

姜荔往前走去了,而姜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叫了几声“哥哥!”,但荔的脚步却没有停下。他因为姜萝而离开姜族,现在,姜萝不在,他也没有了留下的理由。故乡的风温柔缱绻,只是再无等待他的人。看着荔远去的背影,萝不明所以,心中突然空落落的,“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她问,但除了没有尽头的风,无人回答她。姜萝的心中涌现出一种无来由的深切悲哀,那种忧愁苦闷突如其来,又无法排解,微风轻拂,忽见到脚边的无边绿草,她拾起一片草叶,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那是流水之地流传着的一曲小调,所有人包括孩子,都会吹。在他们小时候,也时常吹奏着这样的曲调,在野草蔓蔓的河畔中捉迷藏。那曲调清扬婉兮,欢乐中又带有一丝忧伤,是游子的归途、旅人的故乡。

那年,他背着年幼的她,淌过平静和缓的姜水,一只蚱蜢扇动翅膀,从草叶上跳起,溅落了几滴露珠。遥远的异乡有不知名的过客,冒险和传奇,但熟悉的田园,只有身边的快乐。

姜酒清冽,长风阵阵,送他离开家乡。那曲调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像风的送别。

“哥哥,珍重。”

姜荔越走越远,渐渐把那曲调抛在身后,脸上却热热地落下泪来。真好,真好。他再也不用担心了,阿萝已经好了,能伤害到她的人已经不见了,已经有人照顾她了。她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孙子,再也不需要他了。

但天地茫茫,他却不知归程。

姜荔不知疲倦地向前走去,从走出姜族草原,走入戈壁荒滩,走入万里雪原。身边从漫无边际的草野,变换成苍凉广阔的荒滩,到脚下的雪水冰冷彻骨,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抬头望向天际,最后的红日在地平线落下,天下之人都好像有一个要去的地方,他却偏偏不知道。那一刻,连“姜”这个字,也在他心中忘记了,只剩下了他自己。他的使命完成了,姜萝已经有了自己的归途,但他却没有用处了。

大地无垠,奔腾的神祇追逐着日影而去,最后颓然倒下,身体化作一片林。荔走了很远很远,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他的心灵麻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