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下去的后果她很清楚,但同时也在放任……

一个不属于流水之地的陌生气息走进了木屋中,风给她带来了那气息中的讯息。一个冷酷、残忍、来自远方的异族,走进了了她的屋内,而那气息之中,还带着一丝哥哥的气息……

姜萝半闭上了眼,那些风的精灵仍在她的耳边打转,表述着不安与担心。她驱散了那些纤细而柔弱的精灵,淡淡地对来人说:

“如果我没记错,姜族并未发出过任何邀请,不知这位远客,有何贵干?”

姜族与姒族,虽算得上亲盟,但实际看来,姜族的掌权者,姜萝却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而只将姒族人,当作一个陌生的客人对待。不速之客姒洹,来到屋内后,看着病床上静躺的女子,面容与姜荔有着八九分相似,柔弱却倔强,不由得心也松了几分。他说:“在下……只是受人之托。来为文姜大人治疗。”

“你用我去威胁哥哥?”姜萝一想就明白了。

“是他自己来求我的。”姒洹说。

手指紧抓着身下的织物,她知道,哥哥又是这样……为了求动这个姒族人,肯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眼角划过一滴泪……她何德何能,几生几世,能回报哥哥的这份真情?但偏偏……她也不能拒绝,因为,那会让哥哥的心血,付之东流。

几滴泪水默默地淌出眼眶,姜萝问:“哥哥他在姒族……过得好吗?”

“有点好,也有点不好。”姒洹说。

这是实话。有的人柔顺,而易处;有的人顽固,且难折。

姜萝的心逐渐下沉着……仿佛晃晃悠悠,落入没有底端的深渊中……哥哥怎能过得好呢?心中的痛苦,比肉体的伤痕,折磨百倍。而这些姒族人,会如何对待哥哥,她可以想象到,却看不到,也阻止不了……

她幽幽地问,又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如果哥哥为姒族诞下子嗣,你们会善待他吗?会一直照顾他吗?”

“这是自然。”姒洹说,“荔的孩子,会是我们的孩子,也是姒族的继承人,他会是姒族下一代的母亲……”

姜萝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虚浮,还带着病中的喑哑。她笑着说:“斩尾不祥啊……不祥啊……希望你日后,仍能记得今日所言,善待哥哥。否则只要我文姜一息尚存,必将举全族之力,斩断姒族之尾,为我哥哥复仇。”

姒洹垂下目光,说:“在下所言,无一字之虚。若违今日之誓,文姜大人所述之景,必将出现。”

“好好好……”姜萝大笑着,又大力拍了一下床板,面露空洞,泪痕未干,她说:“那你……开始吧……”

姜萝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来自遥远地方的异族人,将深入她的记忆,一点点将她脑中关于姜荔的记忆,都封印冻结。一片片、一缕缕,曾经包含哥哥的思虑与愁绪,都会被尘封于脑海角落之中,关上门、挂上锁,终生不会再开启。

那是将大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仔细地剥离出来,褪变为灰色,再也不会启封。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感到轻松的事情,清澈的泪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坠落。

她是跟在哥哥后面出生的,她的蛋壳旁,就是哥哥曾经破壳的地方。哥哥那时也还小,小手差点抱不住他,后来又把她背在背上,举在肩上。她是靠在哥哥的背上长大的。姜水之畔的风又清又远,长风无际,掠过旷野荒川,那时他们都知道,她会成为姜族的祭司,而哥哥会成为守护她的战士。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很年轻,没有痛苦与忧愁发生,父亲息君坐在旷野的磐石上,手执一枚绿叶。他善于吹奏各式各样的曲子,能够将风都搅得婉转。她和哥哥靠在父亲的膝上,河岸蒲苇如丝,轻轻覆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