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要跟你说?,我看到你了?哟!
“祝好,我引以为傲的李葵一。”
周记本摊开在书桌上,这一页已经被啪嗒啪嗒掉下的眼泪打湿。李葵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柳芫市的雨季已经过去,她的泪水还是那么多,眼窝就像不会?干涸的河流。
她多幸运啊,被刘心照这样的老师看到了?。
老师这一路,走得也很不容易吧?李葵一刚刚才?从当年的一篇宣传“免费师范生”政策的报道里得知,刘心照自小跟着姥姥长大,生活得很拮据,所幸她高中?遇到的那位女班主任很好,经常给予她一些接济。所以,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即便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来缓解学费上的压力,刘心照还是选择去读了?北师大的免费师范生,并且按照约定?,在硕士毕业后,回到这个小城市里教书。
在那篇报道里,她的名字还是张倩楠。这时李葵一才?想起,那次她在校外?小书摊上买杂志,遇见刘心照和她的姥姥,姥姥在夸耀时说?了?一句“我们家囡囡”,当时她还奇怪呢,因为听姥姥的口音是本地人,而本地并没有把女孩子称为“囡囡”的习惯原来不是“囡囡”,是“楠楠”啊。
自身的原因,李葵一对这种名字很敏感,结果也证实了?她的敏感刘心照把这个名字改掉了?,根据那篇报道里透露的细枝末节,“刘”应该是她姥姥的姓。
她们为什么都要经历这样的事情?呢?
李葵一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呆滞地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一种性别上的“原罪”,像个巨大的牢笼,她、她、她们,都没有从中?逃脱。很难讲有哪位女性能真正从中?逃脱,哪怕是像方知晓这样的独生女,因为李葵一想起同?学们把体育老师称为“林哥”的事,想起班里的男生在女生面?前表现?出的那种无意识的凌驾行为,想起她奶奶、她妈妈、她,三代女人之?间的关系支离破碎,想起贺游原提到过的传统婚恋关系中?男强女弱的模式,想起她和方知晓吵架时说?过的女性在进入婚恋关系后生活重心的转移……以上种种,扑面?而来,让她喘不过气,也让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所以这些不是巧合对不对?
她以往经历的,大都是暴力性的、显性的性别偏见,可她现?在发现?,一些非暴力性的、隐形的性别规训实则更为常见,也更让人难以察觉。
李葵一直起身来,抓起桌子上的笔,打开周记本的最新一页,将?这一件件事梳理出来,从家庭写到学校,再过渡到社会?。在周记的结尾,她边思索着边写道:“我曾经以为,我不曾拥有的,只是来自于家庭的爱,但?如今我发现?,我真正面?临的,是女性在每一个社会?横截面?的群体性失权。”
写完后,李葵一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想,若她早些日子发现?这些现?象的本质,她一定?会?陷入莫大的绝望面?对这些根深蒂固且无处不在的壁垒,以她细微之?力,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但?可能是因为她最近经历得太多,也思考得太多,她心里竟生出一股横冲直撞的念头来,她相信,只要她认同?她就是“她”,那么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力量。
她是什么样,未来就会?是什么样。
“对吧?”
她在周t?记里问刘心照。
放下笔,她感到一种畅快席卷全身,那是一种“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的愉悦,就像她小时候梗着脖子、犟着脸跟奶奶吵架一样。她想她还是太好强了?,但?那又?怎样呢?
第二天中?午,放学铃打响后,李葵一赶去了?校外?的“饶记酸辣粉”店铺。她许久不来这里吃饭了?,这里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多,在店外?挤成黑压压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