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隐约听到这段对话,指甲扣在掌心,似乎能划开纹路。
有一段时间,柳妈十分相信星座运势,似乎和她正上国中的外孙女有关。那些讲话慢慢的西方算命先生会列出每一天的运势,柳妈兢兢业业遵守,最后因太繁琐而告终。她讲,活到这把年纪,再坏也不过一死了之,不想再为了什么小小的血光之灾钻进衣柜里翻找一件俗气的梅红色的衣服。
此时此刻,我很想告诉柳妈,假如让我穿一件丑陋的衣服就能李译拔腿就跑,我可以连续一周穿不重样的梅红色。
枪声响与不响都让我心惊,他在大声争吵着什么,听不清晰。只知道李译轮番的咒骂中点缀着张明生的冷言冷语。
我焦急地起身,转动宕机的大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撞了几次门,门纹丝不动。又轮番呼喊了几个人的名字,无人应答。四楼,跳窗下去,或许只能投胎以后再来搭救李译。我焦躁到啃咬手指,食指边缘已血淋淋地露出粉红色的肉。
偶尔路过大屏幕,实时监控里,张明生忽然抬头,望向摄像头。他依旧面无表情,果断抬手一枪,声音响亮地炸开。我面前的屏幕骤然漆黑一片。
我惊得后坐,摔在地上。
他的神情使我害怕。
他讲过许多次要杀掉李译,只有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的要执行。
我的声音和神思好像一下子分离开来。一边凄惨地尖叫呐喊,一边颤抖地爬起来,踉跄几步,四处翻找,伴随着频繁的摔倒。
枪响了许多声,然后便平息了下来。
我手脚发冷,无法抑制地痛哭,拉开了所有抽屉,寻找了所有缝隙。站在这开阔却混乱的房间里,哽咽堵在喉咙,我突然想到什么,猛得回头。
张明生买给我的保险箱还摆在角落,纹丝不动。
我平生第一次主动去打开它,匆忙换了好几个密码,终于用我的我的生日试开了它。
里面的盒子堆积成小山,装着张明生历年送给我的礼物。我一件一件拿出来、打开。钻石、宝石、黄金,戒指、项链、手表。琳琅满目,最后都被我扔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最深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盒子,红绒面,宽大方正,纵深不过十公分。张明生当年在医院赠我的慰问礼。
我沉默,耳中只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伸出手,将盒子颤抖地打开。
里面赫然呈着我的证件和配枪,手枪甚至被包了起来,安静地躺在那里。
原来,张明生当初口中的礼物是,我的身份证明。他将我送给了自己,却不逼迫我打开,又或许,他乐于见到我不打开。
无数个日夜,我的枪就同我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张明生的另一个游戏。当我恨他的时候,我就不会打开这个盒子。当我愿意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想使用里面的东西了。
除非。
我摸上自己的配枪,用左手拿起来,调动残存肌肉记忆,咔哒几声,将枪上膛。
除非山穷水尽,除非我已决心,与他至死方休。
我来到门前几部,本来要对着门锁开枪,鬼使神差地又试着拧动门把手。
这一次十分顺畅,门打开了。有人帮我打开了锁。
人的选择有时就在一念之间,直觉、预感,有时就决定了未来的走向。
我始终不知道是谁帮我打开了门,假如我没有拧动门把手,而是直接开枪,或许门外就会倒着一具尸体。
但在那个当下,我并没有时间思考这一切,我握着枪跑下楼,在楼梯上,看见使我痛不欲生的画面。
李译面朝上躺在客厅靠玄关处,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