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被柳妈抱去儿童房玩,我才让阿海把我推到客厅。
张明生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肩背宽阔直挺,把白衬衫绷紧了,往下却陡然松快起来。肩宽腰窄,天生的衣服架子,走路带风,早些年和老爷子闹别扭自立门户,他穿着地摊淘来的卫衣出门逛便利店都有狗仔偷拍。那帮小报撰稿人舌头都刁钻得狠,说张明生丢钱不丢红毯,在便利店买酸奶当奖杯。
回想起往事,我心中十分唏嘘,那时候我上班,总是在路边买小报,和张明生素昧平生,却在报上见了许多面。
张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他朝我绽出一个微笑,显得温和而有教养。阿海识趣地离开,换张明生推我的轮椅,他把我推到餐厅,自己也坐到主位。钟表的走针即将走到十二整点,该吃饭了。
这时,张小元放学回来。他一身英式校服打扮,没有背书包。他一般都是留在学校吃午饭的,这次提前回来,应该是张明生嘱咐阿海给学校打了电话。张小元在上小学,身体很好,学习成绩也不错,除了家长运动会,他一般都是拿第一的。
张生领他回来的时候,他还很小,眼睛圆圆的,抿着嘴,怯怯地看向我。我瞥了他一眼,看到身上还别着小小的姓名牌,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张小元。
张明生没有要给他改名字的意思,从孤儿院领回来这么一个孩子,就像从商店买回一块乐高零件。他要把他想象中的家庭拼好。我和张小元,都只是零件而已。
人为名字染上色彩的时候,名字也会影响一个人。孤儿院里的孩子有一多半都没有名字,遇到温柔负责的老师,或许会翻翻词典为我们取一个还看的过去的名字,但大部分情况下,我们的名字都简单得像一棵野草、一朵野花,我们跟它们一样,活一天是一天,几乎不敢幻想明天。
我那时还没有蓄长头发,虚弱地坐在轮椅上,一沉默就是两三天,想说话时,能听见自己喉咙里的嘶响,我张开嘴唇动了动舌头。慢吞吞地吐出了一句话,我说:“把中间那个字改掉吧。”
张明生似乎很意外,他顺着我的眼神看去,一下子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他挑了挑眉毛,却没多说,只是问:“改成什么?”
我歪着身子,倚在椅背上,说:“改成……改成……雨肖,霄,霄吧,九霄云外的霄。”
张明生没有拒绝我。
我们还是习惯叫这个养子张小元,但他的证件上,却是灿烂端正的三个字:张霄元。
还是那句话:张明生很会做表面功夫。
在外面,他是好父亲,好丈夫,虽然曾经年少叛逆,让家族小小地蒙羞,但他很快就改正了错误。他的祖父也很会做样子,该给的都给了,钱、产业、公司,除了最核心的继承权,张明生已然应有尽有。
张明生的大脑似乎也不同于常人,他出国留学拿了双学位,接手公司一年就打理得井井有条,投资上有眼光,骑马、射击、潜水样样都优秀,时不时还做做慈善,支持支持青年艺术家,在荒淫的富三代公子哥里,他鹤立鸡群。优秀到这种地步,似乎于他而言,不做张家的太子也没什么。但也有老派严格的媒体分析,这些都只是花架子而已,得不到祖父的信任,张明生拥有的一切很快就会荡然无存。
就这样,“张明生值不值得嫁”的话题曾风行一时。
然后他就跟来路不明的余怀青结婚了。
也就是我。
结婚七八年了,我根本没功夫思考嫁给张明生值不值得。原因有三:第一,我自认为基本上是个男人,第二,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圈子,第三,我没得选。比起评估张明生的价值,我还不如努力加餐饭,抓住每一次出门的机会。人生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凑合活着吧。
吃过午饭,休息片刻,等到日头不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