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咳……咳唔……」
糟了,大概是肋骨断了刺到肺叶……他迷迷糊糊地想。
那人正是耐不住气闷出来闲逛的邓仔。
邓仔瞪圆了眼,惊异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遍体鳞伤的邵毅,呆了一会,心里乱糟糟的,像有无数的飞蛾在胃里拍翼翻腾一样。
最初疑问褪去以后,他心里先后冒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先是一种复仇的爽快感,他意识到自己妒忌讨厌的家伙沦落成这种不堪的模样,而自己现在正高高在上,要怎么对他都可以――可以落井下石,甚至可以杀了他。
在这感觉窜上来的一刻,身体也很诚实地追随了心中所思,飞出一脚踹到邵毅身上。
「哈,这么折堕(沦落到这种地步)啊,邵大队长?」
邵毅眼睛快睁不开了,人也神志不清,却还是感觉得到疼痛的,被他踹得闷哼一声,蜷起身体,喉头虚弱地痛呻着,小口小口地吐着血。
可是邓仔踹了这一脚以后,马上又涌出了另一种情绪,那满眼的血污和痛苦的呻吟声晃着他的眼,晃着他的心扉,心头一虚,自惭形秽的酸意接踵而至,如水般灌满胸腔。
他不禁想:如果自己现在是躺在地上的那一个,邵毅会不会笑他踹他?
无论他如何尝试逃避良心诘问,答案都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别吗?
「该死的……!」邓仔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又气又急地转身猛踹旁边的一棵小树,哭喊着,骂着,将那五味杂陈的情绪发泄出来。「邵毅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你愈好,愈显得我很差劲很没用啊!」
他有一刻恨不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强大又自负,做起坏事来不害怕也不内疚;可是也是内疚的感觉像根缰绳一样勒着他,像柱子一样支撑着他,告诉他,他就算做不了好人,至少也是个正常人,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他踹完树出完气了,气呼呼地盯着邵毅一会,深呼吸几口,不情不愿地将人扶起来挪到背上,原路折返。
目的地正是他和梁烈锋藏身的基地,废弃的鞍桥山地下矿场。
1米70都不到的邓仔虽然有锻炼身体,但是背着整整1米85又比他更沉的人在雨中走路,实在吃不消,弄得大汗淋漓,喘着气,咬牙切齿地抱怨。
「邵毅你怎么就不能长矮点轻点?你们一个二个都比我高,看着我就像在看一张凳仔!还有,能不能给我长丑点,那样子滚下来居然都没撞凹脑袋,鼻梁下巴也没歪……老天真有够差别待遇的!」
邵毅在他背上随着他脚步颠簸着,昏昏沉沉的,偶尔才闷哼一两声。
邓仔一路骂骂咧咧,才记起背上的人身受重伤,根本不会听他的抱怨更不会回应。
「喂邵毅,你听到我说话没有?」邓仔侧头瞥了瞥邵毅软垂着搭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只见人面如金纸,眼睛紧闭,鼻子嘴巴里似乎也没什么声息。
「喂,喂,你别吓我啊,我还等着你醒来以后千恩万谢地说谢谢相救的啊……」
邓仔心一跳,把人放平在地上急救,掀衣服看到胸口一大片瘀血,登时不敢乱做心外压,幸好也已经到了矿场入口,就举着双手拢在嘴角两侧,朝着矿场内部大喊。
「大佬啊啊啊啊──大镬(大事不妙)啊啊啊要死人啦啦啦啦快出来救人啊啊啊──」
声音传进空旷的地下甬道里,气势十足地回荡着。
梁烈锋不一会就爬着甬道简陋的铁梯上来了,没好气地瞪他:「你是吉娃娃吗,乱吠乱叫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矿场日久失修,一旦坍方,我们就交代在这里了!还有,尊重懂不懂?这里不止是个矿场,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