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轻盈,像是初生幼兽的爪垫。

病体?横陈的白发男人忽地全身僵硬, 随后,那只惨白起伏的肢体?如同生了幻觉似地细微动了起来。

他尤是不?敢多看的。

即便遮蔽视线的手骨已然挪移开,他仍旧不?肯径直看去,像是生怕方?才一切的声音、触感不?过是一场可怜的幻梦。

直到青年轻轻跪坐在他惨白的胸侧、直到那双属于爱人湿温的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男人才敢慢慢转动漆黑死气的眼?眸,渐渐看了过去。

雾气、愁冷、残旧,用如何凉冷入骨的词语形容都似乎都不?够。

江让近乎泪湿满面,青年人从来都是意气风流的,他像是春日簪在枝头最明艳的花束, 朝气蓬勃、拨雪寻春。

可如今, 春雨迷蒙了他的眼?。

他抖着手, 几乎不?敢多触心?上人那惨而冷的病颊。

“阿妙、不?是幻觉.......”江让湿红着眼?,努力咬着齿尖, 不?让自己声音过分发颤,他说:“我来了、我来带你走了。”

至少在这一瞬,青年不?去想任何后果,或者?说,他不?敢想他当他闯入这片地牢的时候,他究竟辜负了多少同门、师徒情谊。

他抱住他的阿妙,懵懂着尝到了心?痛难忍、爱欲难捱的滋味。

或许过分长久的囚禁令男人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祝妙机只是苍白着脸,头颅伏在青年的怀中,好半晌,才慢慢露出一个雾霭般濛濛的浅笑。

他的眼?眸早已无法聚焦,颧骨微微凸起、显出瘦削病弱的弧度,轻声的、哑然的道:“阿让,你来了。”

薄白的眼?皮颤了颤,祝妙机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并?非是他可怜的幻想,他的阿让真的来接他了。

他终于湿了眼?,清丽的颊侧流下?两行清泪,红如残荷的眼?睑是那一片透骨白中唯一的艳色。

他抖着唇道:“.......带我走吧。”

江让已无法呼吸。

腕骨上的白蛇越缠越紧,甚至将青年的皮.肉都勒得鼓起了几分。

此?时的青年无法注意到,那白蛇黑色的眼?珠变得愈发冶艳猩红,好半晌,它慢慢张开一指宽的蛇口,细密如针的獠牙一寸寸静谧地扎入了年轻人淡蓝的血管中。

从始至终,江让都没有丝毫痛苦的面色,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可与此?同时,他眸中的怜爱、心?痛演变得愈发盛烈,像是被药剂催熟的甜蜜果实。

最终,一切的挣扎、犹豫全部从青年水色的眸中消失。

许是静默过久,男人难堪地生出了几分仿徨,他轻轻垂眸,惨白的唇慢慢动了动,整个人像是即将变得透明、彻底融入空气中。

浅浅的叹息惊动尘埃,祝妙机近乎失声一般哑然道:“......罢了,我不?过是个众人避之的灾星。阿让,你还有很好、很好的未来,我不?该拖累你。”

美丽玉白的男人眼?中含泪,轻声道:“只是,我有一个请求。”

他颤声道:“你一定要记住我。我生来无人所依、无人所爱,这一生匆匆来、如今也合该匆匆走,如蜉蝣一梦便也作罢了。”

江让张了张唇,竟无力发出一言,只觉鼻酸得眼?前昏花。

祝妙机勉力地扯唇,他定定地看着青年,好半晌静静露出一个留恋的眼神,道:“阿让,你能爱我,我很高兴。”

青年终于彻底忍耐不?住了,他想起了很多纷杂的画面,可那些画面最终却又全部定格在眼?前那病弱的美人面上。

青年抖着唇想,或许穷其一生,他都只能遇到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阿妙了,阿妙从未在意过生死,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是从容赴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