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这人瘦骨嶙峋,而是因为哪有人见太后,穿得这么寒酸的?

不仅衣服上有补丁,就连脚上穿的也是一双草鞋。

但饶是如此落魄,看到尊贵的太后,这人却也极为淡定平静,没有丝毫的慌张,倒是让香君有些欣赏他了。

这人叫做李大仓,是顾亭雪从好不容易才找出来的“人才”。

李大仓父亲是个秀才,他却对读书没兴趣,也没有参加科举,但因为精通算学,所以做了税课司的一个小吏。

顾亭雪说,此人是个有大才的。

“你怎得穿得如此寒酸?难道是对哀家心有不敬?”香君故意问。

这李大仓倒是直接,直白地回禀:“回太后娘娘的话,草民对太后娘娘没有不敬之心。只是,咱们这些小吏的俸禄是极低的,月俸只有一、两石米,有时候,还发不下来。大多数底下的税吏,只能靠自私从税收中抽常例钱才能维持生计。我因为不抽常例钱,吃饱肚子已经很难了,自然是没办法再买华丽的衣衫。”

香君冷笑,“你是入京见哀家的,难道就没人给你弄几套干净的衣服么?少在这里糊弄哀家。”

“因为只有这样,太后娘娘才能知道,底下的小吏和百姓们,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香君的神色终于软了下来。

“赐座吧。”

香君让人给李大仓赐座,又赐了茶,让他坐着慢慢说,今日,她有许多事情要问他。

李大仓在西暖阁里待了一上午,把香君想知道的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说了。

之所以百姓手上的田越来越少,是因为官绅和宗室通过“投献”“占田”来兼并土地,这才让自耕的百姓不断减少。

到延庆十五年,李大仓负责的区域里,百姓人均耕地已经不足三亩,想来天下其他地方也是差不多的。

李大仓来自江南,江南富庶,但百姓的日子却极为悲惨,自耕地的百姓只有两成,佃农占比高达八成。

大多数百姓都没有自己的土地,仅能租种地主的田亩或者官田。

地主多半都是乡绅或者退休官员,他们都可以免除赋税,这些地的税银是收不上来的。比如说,一个朝廷一品大员,一人就能免除一万亩的税收。

当然,说是免除一万亩,但是超过一万亩的,也不一定会交税。

因为他们这些人有的是法子逃税,比如说“飞洒”,就是将自己家的田,化整为零,分散道普通农户的田地里,这样自家就能少交税了。

听到此处,香君就知道,为什么那些官员们都在那里支支吾吾、避而不谈了。

他们就是最大的得利者。

“那佃户们呢?”香君又问。

“至于佃户们,若种地主的田,每年一般交一半的收成作为地租。”李大仓继续说道:“其实,若只是交一半,也就罢了,百姓也还能活得不错,但官绅地主还会通过放青苗钱的法子控制佃农。”

比如说,遇到个灾年,借粮时是“春借一石,秋还两石”。

若是连着几年遭灾,那欠下的粮食就还不清了,所以许多佃农都是世代负债的。

至于官田,官田的税租是民田的数倍,佃农需缴纳七成以上的收成,再加上中间贪墨的,他们实际所得更加的微薄。

但官田也算得上朝廷收入的一大来源。

可因为历年来,皇帝给各个藩王、功臣们赏的田越来越多,所以这收得上税的官田亩数也越来越少。

但每年,朝廷税收的要求又摆在那里,皇帝逼大臣,大臣逼小官,小官逼小吏。

底层的这些小吏,虽然没有功名,地位也比不上士绅,但是他们对百姓的影响力,却比那些有品级的官员大得多,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