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不知道”是出自真心,她确乎不敢作保会不会长久留在王府。

但落在谢珽耳中,难保他会怎样想。

尤其是他明明早就到了,却始终没露面,直到司裕离开、她回屋之后,他才进了屋说要早点离开。

阿嫣记得彼时谢珽的神情,端稳而疲惫,并无半分异常。是他没听到,还是听到后暂且敛藏,没在她跟前表露?

她捏不太准。

心里万千念头闪过,阿嫣呆呆将玉露看了片刻,最后又转过头,照旧靠在浴桶上。

“我知道了。”她闭上眼睛。

迟疑的、畏惧的、担忧的,最终都要面对,卢嬷嬷总说夫妻间要磨合,有话不可闷在心里太久,独自胡思乱想有害无益。回到魏州后虎狼互伺,何去何从终究得拿定主意,让谢珽听见这些未必全然是坏事。

她也很想知道,能不能为了他孤注一掷。

阿嫣深吸了口气,竭力平复心跳。

待沐浴毕,将头发擦得半干,便换了件海棠红的寝衣,先将被褥铺好。又寻了谢珽待会要换的寝衣和明日的衣裳,叠好了放在床头。而后,取了纸笺随意描画故地重温的山水楼台,在桌边等他赶来。

夜色渐渐深了,烛台上蜡泪高堆。

玉泉怕她画晚了腹饿,去安排夜宵小食,玉露则陪在旁边研墨说话。

亥时已然过半,人语初定。

客舍之外,忽然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夹杂陈越拜见时的禀报之声。旋即,陆恪、徐曜等人的声音亦陆续传来,甚至有小别后的笑语调侃,显然这一趟安然无恙,十分顺利。

阿嫣笔头微顿,抬头循声望过去时,心头骤然凌乱,夹杂欣喜与紧张。

第80章 坦诚 【修】说到底,他在怕她离开。……

屋门外, 谢珽风尘仆仆。

其实前日傍晚时他就快追上阿嫣的队伍了。不过毕竟是在梁勋的地盘,谢珽担心又遇到上回那样棘手的刺杀,无端让阿嫣涉险, 愣是忍着没靠近。临近峥嵘岭时, 又绕道过去瞧了一眼,待拍马赶来, 便已是如今的夜深人静。

官驿里灯火通明,陈越拱手禀报近况。

谢珽身姿端然, 听得阿嫣住处所在, 目光便朝她的屋舍瞟了过去。

阁楼廊檐间灯彩高悬, 随风轻摇。

原本紧掩的窗扇不知何时掀开了缝隙, 纱窗上投了道窈窕的影子,她悄悄躲在窗后没露面, 只从缝隙里窥看。

可惜被烛光投影出卖了。

谢珽压住唇角的笑。

那晚无意间听到她跟司裕的对话时,他的心里确曾失落。这几日间,他除了甩脱追兵赶往河东, 骑马驰过广袤河山,心境开阔明朗时, 渐渐却就想开了。

两人成婚至今, 算来也只一年余。

且先头的数月之间, 他那态度摆得实在冷硬, 能令她生出和离退却之心, 足见造孽不少。

他征伐陇右得胜归来时, 小姑娘只划出尾指上的些许地方给他, 只有一丢丢喜欢而已。如今夫妻间日益亲密,她的性子虽洒脱娇憨,却也谨慎沉着, 能为他生出摇摆之心,不再执意离去,已是难得的了,焉能求之太急?

这样自我安慰着,谢珽胸口的堵闷通畅了不少。

这一路追得也算马蹄轻疾。

此刻瞧见屋中烛光,他再也没心思听陈越絮叨,遂抬手打断,“既无要事,晚点再说。这一路赶得辛苦,明日在此休整,后日启程回魏州。”说罢,拿过徐曜提着的木箱,健步登楼直奔客舍。

还未走到门口,玉露已奉命出屋。

见着他,忙让在旁边恭敬施礼,待谢珽抬步进去,极有眼色的掩门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