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轻言幻想过一百种他与段路?N重逢时的情形,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段路?N毁容,半身不遂,抑或成了植物人,他都能接受,他唯独不能接受段路?N还活着,却丢他一人在香港。
在段路?N“忌日”前,琛叔终于来跟他坦白。
“少爷,二爷他没死。”
段轻言勾唇冷笑,偏开脑袋却掉下一滴泪,无声揩去眼角的泪,然后才开口:“他不接着躲我了?”
“此事与二爷无关,是我的主意。”琛叔头微垂,一字一句却落地有声。
段轻言想过一百种相遇的情形,而当他真正见到段路?N时,却是他独没想到的一种。
这天,段轻言天不亮就守在院子里,坐在藤椅上,久久凝视着微微敞开的大门。
微白的天空,还零星散布几颗星,地上漆黑,花园里的野草微微颤动,一切笼罩在幽幽的薄明中。
不知过了多久,天开始发白,天光打亮段轻言苍白的脸,他披了一件毯子,身子却依旧打着颤,指节发白,攥着手时,生生要将虎口抠出一道裂痕。
听见庭院外由远及近的轿车轮胎碾着地面的声音,他的心终于重新跳动起来,跌跌撞撞穿过草坪走向大门,大门吱吱呀呀被推开的声音与车门打开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琛叔从副驾驶下了车来,段轻言没等琛叔开后座的门,便已走到车旁,一把将后车门打开了。
“少爷...”琛叔伸出的手未能及时阻止段轻言。
段轻言站在车外,裹在丝绒毯子里的身子如摇曳在风中的枯萎了的一切,摇摇晃晃几乎要站不稳。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见得这张脸。
车里坐着的,是他日思夜想,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二爷...”段轻言几乎哽咽。
车里的人终于下了车,拄着手杖站在他面前,似是一堵墙。
段轻言什么都顾不上了,张开双臂将眼前人紧紧箍住,脸埋进了他的胸膛。
段轻言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段路?N这五年来的一切,告诉他,自己当初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几次想随他而去。
他的眼泪将段路?N薄薄的衬衫打湿,手则在段路?N腰上、背上、肩上来回摩挲,几乎是泣不成声道:“伤哪了?伤哪了?”
“少爷...”琛叔的声音近了,带着些急促,只是提醒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段路?N便先开口了。
段轻言游走在段路?N身上的手被捉住,对方带着些粗暴的力气,捏得他生疼,他一愣,一抬头就对上了段路?N有些飘忽的眼神,很快飘忽退散,换上轻蔑,段路?N盯着他说:
“不过是个养子,替段家照料了几年生意,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段轻言想过一百种重逢的情形,唯一想不到的是,段路?N忘了他。
确切来说,段路?N仍记得他,只是忘了他们之间有过的感情。
多年前的大爆炸,段路?N侥幸捡回一命,只是爆破的力度实在太大,他被飞溅的石头击伤了后脑勺。
“是逆行性遗忘。”琛叔说。
逆行性遗忘,患者记不起手术前几年间发生的事情。有些人遗忘一年半载,而有些人却遗忘了大半生。
尽管段轻言几天前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段路?N时,亲耳听见他说出的话,表情还是一下凝固了。
几年时间,让段路?N的面庞多了些成熟,眼底闪着冷冷的暗光,下巴是刮完胡子后又淡淡长出的青色胡渣。
他还没来得及再细看,便被段路?N推着往后踉跄了几步,听到他说“还有没有规矩”,一瞬间忽觉心跳剧烈,肋骨处的旧伤似有复发的迹象,呼吸也困难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