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敬梓叹气:“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人之将死,见一面吧。”

程屿眼中冷意更甚,“是啊,就让他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我确实该去见见他。”

程屿推门进去,一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白行简,身上插满了管子,模样跟他八岁时见到的全然不一样,白行简整个人干瘪了下去,苍老又枯黄,癌症将他折磨得不轻。

白行简混浊的眼珠在见到程屿的那一刻,忽然清朗了一点,他伸手向程屿,声音微弱地喊了声,“小屿。”

程屿并没有靠近他,而是拉了一把椅子,离病床远远地坐下,他坐得笔直,眼神阴鸷地盯着白行简,忽而发出一声嘲讽,“白行简,想不到你这样的人渣,居然能活这么久?老天现在才收你,太不公平了。”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这些年来,我被胃癌折磨得生不如死。”

“这怎么够?像你这样的人,千刀万剐都是便宜你了。”

白行简气弱游丝,“我都是要死的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还不能原谅我吗?你就不能让我安心地走?”

“原谅你?就算你现在就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可能原谅你,你就该带着愧疚去死,到九泉之下向我妈请罪,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在滚烫的油锅里炸一回,生生世世受烈火炙烤,生不如死,”程屿吐出一口恶气,“这样,还便宜你了!”

“你,你就那么恨我?”白行简情绪激动起来。

程屿冷漠以待。

“我是你亲生的父亲,”白行简用力地挥了下手,最后无力地垂下。

“亲自生下我的,是我的妈妈,亲自养大我的,也是我的妈妈,”程屿冷笑,“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希望你是我的父亲。”

“没有我,又怎么会有你!”白行简用力地拍打床铺,暴躁异常。

程屿笑了,“即使没有我,我也希望我妈不会遇见你。”

“你……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就是一个要死的可怜老头,将死之前,你就不能跟我说一说好话?”白行简开始祈求,他身上的病痛似乎开始折磨起他来,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呻-吟,全部力气都被病痛夺了去,靠着插在身体里的管子,维持着最后一口气。

程屿脸色未变,眼神冷得像北极常年冻住的冰层,寒冷刺骨。

“可怜?当年你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呢?可怜一个八岁的孩子,可怜一下他,不要夺去他妈妈的性命。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我的妈妈?你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程屿的手用力地锤在椅子的铁扶手上,砸出了血痕来,鲜血淌下,伤口再痛,远不及心里的痛。

童年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被熊熊大火覆盖的屋子里,白行简拿着烟灰缸,用力地砸着他妈妈的脑袋,妈妈美丽的脸庞被砸得血肉模糊,砸得严重变形,甚至看不出来那是一个人的脸庞。

妈妈……

大火吞噬了一切,把记忆里温柔的妈妈烧成了一具焦尸。

白行简诡辩,称是程瑾禾烤火时睡着,引起火灾,把自己烧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八岁的小屿撞到头,并没有完全昏厥过去,迷迷糊糊地看到了这一切。

“是他,是他用烟灰缸砸死了我妈,他是杀人凶手!他是坏人!”八岁的小屿指着白行简仇恨地大喊。

警察验了烟灰缸,证据并没有被完全烧毁,白行简被判了无期。

一直到两个月前,绝症要死了,才被放出来就医。

白行简挣扎着要起身,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程屿,恶声恶气地说:“早知道,当初就该连你一起烧死!”

白行简力竭,摔回了病床。

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气味,不是消毒水的味道,那是一种糜烂,人将死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