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陈炳文从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个相册递给宋绮年。
“你妈妈叫朱慧群,以前是小学里的美术老师。你二妹美专毕业后,也在女中里教美术。她画油画,已经小有名气啦。你弟弟很有出息,自已考上了公费留学生,正在英国念书。咱们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你爷爷是个秀才,开了个私塾……”
书香门第,是宋绮年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自已如果没有被拐卖,而是在这样的家中长大……
不。
宋绮年在心中摇头。
已经发生的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而且,正如傅承勖所说,他们的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陈孟仪不会是宋绮年。
她应该会是个聪慧、快乐的女孩。
但那种江湖中磨炼出来的坚韧心性和丰富阅历,只属于宋绮年。
相片里是一家四口,龙凤胎大约十五六岁模样。那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白衫黑裙的少女,活脱脱是少年宋绮年。
自已和妹妹还真像。
宋绮年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妇人脸上。
那妇人杏眼明亮,嘴唇饱满,个头娇小,可面容里透着一股干练和倔强。
无数被埋藏了十八年的记忆碎片正如发了芽的种子,拼命地钻出厚厚的土壤,展开稚嫩的叶片。
“我小时候跌伤过脑袋,那时候年纪又小,把被拐前的事忘了个精光。”宋绮年道,“可是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我想正是那些被我藏起来的记忆在暗中提醒我吧。说起来,上次我一走进这院子,就觉得处处都很眼熟。当时我还纳闷呢。而现在……”
宋绮年环视四周。
“我好像又想起了一些事。”
她努力回忆着:“我记得一个女人在窗下踩缝纫机,应该是妈妈。”
“对!对!”陈炳文双目放光,连连点头,“家里的衣服,都是你们妈妈做的。你就是遗传了她的手巧!”
“还有这扇窗户。”宋绮年指了指,“和外面那株紫藤。我记得我捡地上的落花玩。”
“那株紫藤是你弟妹出生时我亲手种下的。你当时才两岁。”
“我还记得和一个女孩在胡同里玩跳房子。”
“啊!那一定是文文了,郭雅文,老郭的大女儿。”陈炳文道,“你们俩小时候可亲了,可惜命都不好。你被拐后没多久,她也生病走了。短短时间没了两个孩子,老郭家觉得这四合院风水不好,便搬走了。”
“可您没走。”
陈炳文含着热泪,凝视着宋绮年:“这里是我的家呀!我们一家五口,有过那么多的回忆……我还想着,你变成了魂,也总会回来寻我们的。我们要走了,你找谁去?”
泪水又自宋绮年的脸颊滑落。
父女俩双手紧握,一直聊到深夜。
陈炳文将家中的情况事无巨细地都说给宋绮年听,指着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解说给宋绮年听。
有一张照片,拍摄于宋绮年被拐前不久。
小姑娘白白胖胖,扎着羊角辫,眼神天真无邪,完全不知道自已即将遭遇人生中一场重大的磨难。
宋绮年看着照片,仿佛隔着时空和当年的自已面对面。
关于自已这些年的经历,宋绮年却并不想对陈炳文细说。
“师父很严格,但我也学了一身本事。师兄对我很好。是,当然是吃了一些苦,可到底平安长大了。而且我也已经脱离了师门,做着一门正经生意。”
宋绮年又道:“我觉得,这些事不用告诉妈妈。只说我被宋家收养了就好。”
陈炳文叹息着点头。
如此一来,陈炳文去敦煌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