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笑出了声音,雨珠从睫毛上抖落,在路灯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张广成回过头看向曹富乐。

“你说呢?”曹富乐红唇微动。

雨珠在玻璃幕墙上蜿蜒成溪,张广成的倒影与十年前图书馆台阶上的少年重合。

曹富乐发梢垂落的水珠折射着霓虹,像撒在绸缎上的碎钻,她歪头时颈项的弧度与记忆中那个淋湿的少女别无二致。

“要看什么电影?”她指尖轻点售票处的纸质单子,手上的指甲油是熟透的石榴红。

张广成嗅到她身上浮动的柑橘香,混合着雨水浸润梧桐的气息。

影院顶灯在她睫毛投下蝶翼状的阴影,十年前路灯下的雨丝也是这样在她眼中碎成星子。

他喉结滚动,西装袖口下的腕表秒针发出细响。

海报墙上的男女主角正在梧桐树下接吻,水彩画质感的宣传图被雨水洇开边缘。

这场景与记忆重叠。

“还是老位置?”曹富乐晃了晃两张票根,第七排正中的座位号在暖光下泛金。

张广成突然想起她总说这个角度能看到放映机光柱中的尘埃起舞,像被惊扰的流萤。

此刻她耳坠的珍珠随动作轻颤,与当年拧裙角时腕间银镯的泠泠清响如出一辙。

雨幕将街景晕染成莫奈笔下的睡莲,他们并肩走过的水洼倒映着霓虹广告牌。

曹富乐高跟鞋踩碎光影的刹那,张广成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正在积水里笨拙地调整伞面角度。

少女的白色帆布鞋尖掠过他球鞋上未干的雨痕,图书馆的爬山虎在暴雨中翻涌成绿浪。

“其实...”曹富乐从坤包里抽出泛黄的电影票根,边缘锯齿还留着少女时代撕扯的毛边。

“这些年,我从国外回来,这个电影院午夜场的座位号,我总买7排5座和6座。”她的指尖抚过票根上褪色的日期,旧时的油墨在雨水浸润下洇出淡淡蓝痕。

“是吗?”张广成点了点头:“给我来7排5座和6座。”

放映厅暗下的瞬间,音乐吞没了窗外的雨声。

当银幕亮起第一个镜头,张广成看见光尘中浮动的往事。

散场时总“不小心“相触的指尖,爆米花桶里交叠的手影。

还有那场暴雨中她湿透的白衬衫下,随呼吸起伏的雏菊花瓣。

曹富乐忽然倾身过来,发丝扫过他僵硬的领口。

黑暗中她眼中有十年前路灯的光晕在荡漾:“当年你说要请我看吻戏的时候,知不知道我的笔记本都被雨水泡皱了?”

她展开掌心,柠檬黄的便签纸上字迹洇开成蓝色花簇

“今日电影票根已收藏,连同某人左肩的雨渍。“

雨还在下。

当片尾曲响起时,张广成发现自己的右手正覆在她握着票根的左手之上,仿佛要捂热这十年的潮湿记忆。

曹富乐睫毛上凝着光尘化成的露珠,唇角扬起与少女时代别无二致的狡黠弧度。

电影完事后,二人走在大街上。

“如果当时,我跟你去国外。”张广成与曹富乐肩并肩的走着:“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事在人为。”曹富乐回头望向张广成。

“当年你明明可以申请到国外的录取通知书……”曹富乐的珍珠耳坠擦过他下颌。

“在我临走的那天夜里,我往你信箱塞了十封信。”她的高跟鞋踩进水洼,溅起的雨珠落在张广成西裤上。

“每封都夹着电影票根。”昏暗的路灯下她的侧脸半明半暗,像被岁月撕成两半的旧照片。

张广成的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