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跪在青砖地上,看母亲把抗抑郁药混在枇杷膏里哄他吞下。

“子恒父亲,您还记得他年幼时,曾有过心理疾病。”咨询师翻看着手中李子恒的病例。

“当时他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李主编突然拍案而起,紫砂壶在玻璃茶几上震出裂痕。

十岁的天才蜷缩在衣柜深处,用圆规在木板上刻满质数。

那些歪扭的数字是他抵御嘈杂世界的铠甲,却在父亲眼里成了离经叛道的证据。

“哈哈,您总说我有病。”李子恒忽然笑出声,手指神经质地敲击着轮椅金属支架。

李子恒的语气一变:“可当年是谁逼我吞下那些让我手抖的药?是谁撕了我的物理笔记?”

咨询室的风扇发出嗡鸣,李诞蹲在沙盘前,正将沙堆砌的星系重新拼合。

【很快,把这个拼好,爸爸就不会伤心了。】

李诞在独自完成,只属于自己的大业。

男孩后颈有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李子恒发病时碰倒书架留下的。

此刻他正专注地将微型方舟模型放在星云中央,浑然不觉大人们的战争已进入白热化。

“看看你现在做的事情,你把家都炸了!”李主编扯开领带,露出脖颈间手术缝合的疤痕。

那场昏厥让他在急诊室住了十七天,而儿子始终不曾露面。

“当年要不是我送你去学新闻……”李主编用手指着李子恒。

“家属,咱们冷静一点。”咨询师见气氛更加紧张,连忙笑着打圆场。

“所以我就该活成您的复制品?”李子恒突然驱动轮椅撞向沙盘,金属支架与木架相碰发出巨响。

飞溅的蓝沙落在李诞睫毛上,男孩却固执地继续堆砌:“爸爸,这里少了一颗星。”

咨询师按住即将暴起的老人:“李老,您儿子的诊断书您其实早就看过对吗?首都协和医院那份病历...”

李主编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潮水涌来。

十六岁的李子恒蜷缩在报社资料室,面前堆着三十七版被退回的新闻稿。

少年用裁纸刀在手臂刻下自己的心愿,鲜血染红了泛黄的新闻纸。

那正是他获得牡丹新闻奖的处女作。

“当年您用皮带抽断他两根肋骨时,可曾想过他为什么执着于完美?”咨询师将泛黄的病历推过桌面,“每个创伤都在加深他的强迫性代偿行为。”

暮色透过百叶窗斜切而入,将父子俩割裂在光影两侧。

李诞突然举起沾满蓝沙的手:“爷爷,爸爸的星星生病了。”

孩子天真的话语让两个男人同时颤抖。

李子恒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当年你说要做时代的记录者。“李主编的声音突然苍老,“可你看看现在...”

“现在我是个连儿子都抱不稳的人。”李子恒的声音,怒吼着仿佛要将天捅个窟窿。

咨询室陷入死寂。

李主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少年李子恒跪在书房门口,怀里抱着被撕碎的文字手稿。

那时的愤怒如今化作利刃,正将血脉相连的两人割得鲜血淋漓。

“爷爷帮帮我。“李诞突然拉住老人的西装下摆。

在男孩澄澈的注视下,李主编颤抖着托起孙子的小手,将那颗树脂星星安放在星云顶端。

“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完美主义偏执。“咨询师调暗灯光,“还有...狂躁症。”

钟美美的听诊器从口袋滑出,金属听头撞在地砖上发出清响。

李主编看着诊疗单上的英文诊断,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拒

绝与人对视的早慧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