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又怎么会猜到?
林墨琛似乎是察觉到了徐嘉予的情绪,他俯身看向她的眼睛,“纸上写了什么吗?你怎么是这种表情?”
“就是一些很平常的致谢词,高馆长大概是怕我出错。”
林墨琛眉梢一挑,眼睛瞬间睁大了几分。
“老婆,你该不会是想……”
话音未落,徐嘉予就坚定地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有这种想法。”
她看着林墨琛,深吸口气,“自从得知事情真相,我的心就被愧疚填得满满当当,徐博远临死前还念叨着我,可我却亲口诅咒他去死。”
“你知道吗?殡仪馆的冷气开得可真足啊,徐博远穿着不合身的深蓝色中山装,面容安详得像在熟睡。”
“那是时隔十年来我第一次认真去看他的脸,皱纹比我记忆中要深得多,鬓角全白了,脸色蜡黄蜡黄的,整个人瘦得像挂在骨架上的皱皮囊,我甚至想不起来我和他最后说的话是什么了!”
“可我当时想的却是,徐博远你也有今天!你说我怎么这么恶毒啊?”
“从小到大徐博远都告诉我人都会犯错,犯错改过就好,可我从没想过我会犯那么大的错!徐博远可真狠心啊,连补救的机会都不给我!”
徐嘉予深吸口气,抬手擦干眼下的泪,“每当路过馆里的青铜簋,每当想起何桂芳骂他是‘杀人凶手’我就不止一次想要把徐博远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好像只有替他找回公道才能彻底弥补我的过错。”
“我也试过无数次想要放下,可每当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特别是这里!”
徐嘉予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分明长得像孟女士,可为什么我却从它里面看见了徐博远的影子?”
“每当我看见它,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堵在这里!”徐嘉予一下下敲着自己的胸口,“可是高馆长说,让我想想自己,她说走了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老公,你说我该怎么做?”
徐嘉予紧紧攥着高馆长留下的致谢信,气喘吁吁,无助地看向林墨琛。
那眼神,林墨琛很熟悉,一如烧经那天,在徐博远墓碑前。
他叹口气走上前,将女人揽入怀中,一下下轻拍她的后背,“未来的事情还远,你当下的心情最重要。”
听到这句话,徐嘉予愣怔地抬起头,“我现在在网上可是有名的主播了,如果我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肯定有人会骂我恶毒,骂我不孝,还很可能会影响到你!你的课题,你的实验室,你的工作,都可能会受到影响。”
“林墨琛,你不怕吗?”
林墨琛俯身,用额头抵住徐嘉予的额头,轻轻一笑,“傻瓜,我不怕。”
*
省文化中心大礼堂的灯光亮如白昼。
主席台上,深红色的帷幕垂落如瀑,正中悬挂着烫金的横幅“2024年度全省道德模范暨见义勇为先进个人表彰大会”。
横幅下方,一排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后,领导们正襟危坐,胸前的党徽在灯光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台下,五百个座位座无虚席。
穿藏蓝色制服的民警、套红马甲的社区志愿者、着校服系红领巾的学生方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左侧的通道口,那里,十位身披绶带的受表彰者正安静等候。
徐嘉予低头,绶带是大红色的,上面印着“道德楷模”四个烫金楷体字。
不知为什么,分明轻飘飘感觉不到任何分量的绶带,此刻却压得她肩膀生疼。
主持人郑重的声音从舞台上传来,有人登上了舞台,队伍缓缓前进,徐嘉予也跟着队伍前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