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白太太问大太太,「如今是新时代,人人嘴上说的,都是什么科学,摩登。旧时候的一套,外面报纸上批判是迷信。只不过,人死前发毒誓这等事,你看是不是也算迷信呢?若说是迷信,那我们也别理会了。」
大太太叹道,「孔副官临死前,咒白家断子绝孙。老爷子当年也是全然不理会的,要不然,何至于把孔家一家都给杀了?只是,如今老爷子五个儿子还齐全,可孙子是一个接一个的折损。大司令五个儿子,只剩一个闵辛。老二更凄凉,六个儿子,是半个也不剩。老四就不说了,子嗣本来就单薄,好不容易有一个女儿,也得肺炎死了。老五呢,整日花天酒地,把怀着身子的媳妇给活活气得难产死了,亏得苏姨娘给他生了一个天赐。左算右算,白家孙辈十三个,统共只剩了三个,就一个零头。合着这凋零的光景,再想想那姓孔的要白家断子绝孙的话,谁能不心寒?反正,我的心,是早就成冰块了。所以我再三叮嘱你,别为了一点房里事,把雪岚那孩子逼迫得太紧。你和老三就这么一根独苗,要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办?」
白太太听着她这番话,肺腑里觉得一阵阵冒出寒气,把茶杯端起来,想喝一口热茶暖暖,不想那茶放得久,早已凉了,竟是灌了一嘴的凉意。
她将杯子放下,勉强笑道,「哪个咒人断子绝孙,就能应了誓,天底下有这样应验的?我不能信。要说孙子辈折损得厉害,是老爷子做的孽,我看不怪老爷子杀了姓孔的。要怪,就怪老爷子牛脾气,为着一个家训,非要让孩子们到枪林弹雨里去,把血脉给葬送了。」
说着,便朝墙角柜上摆的一个西洋小金钟上望了望,说,「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和你叙。」
大太太起身送她到门外,低声道,「我今天说的那些话,不大吉利,大概你听着不舒服了,所以要走。」
白太太笑道,「没这样的事。我想着雪岚他父亲到外头视察,这钟点也该回来了。你那些话是真心为我着想,换了别人,当着我的面,绝说不出来。妯娌做了二三十年,难道我连这点好歹也不知道?我走了,你快回屋里去,别冻着。」
握一握大太太的手,便转身离去了。
第六十章
白雪岚这头正要出宅门,被听差拦个正着,不好推辞,只好来见宅子的女主人。
宣怀风跟着他进了一个小院,两个等在门外的丫环忙忙地给他们打起门帘来。才进屋里,便有一股脂粉味扑面而来,被屋子里烧得正旺的炭火一烘,更是暖热而艳丽,香得叫人有些受不住。
屋中一位中年艳妇。一双水汪汪的杏桃眼上,精细地用眼笔描出轮廓,足足地显得眼睛大了一圈。
头上插着一根翡翠镂金大簪,大簪下面,又齐齐整整地插了两排小金簪,头一摇,便是一片金光荡漾。
穿的一套紫红色锦缎旗袍,边摆上缀了两三重水钻,人略一动,那水钻在锦缎上摆动,便如鱼鳞一般,很吸引人的视线。
两个老妈子一左一右地站在女主人身旁,脸上都是和女主人一样的殷勤笑容。
宣怀风估计这位艳妇,应该就是五司令的夫人,但他见过白雪岚的母亲,这一位白太太,和另一位白太太真有天壤之别。
他怕误会了,要惹出笑话来,因此进到屋里,先不做声,只拿眼睛瞥白雪岚,要瞧白雪岚的动静。
见白雪岚对那妇人叫了一声,「五婶。」
他才上前行个礼,称呼了一声「五太太」。
正要不引人注意地站到屋角去,五太太却已笑容可掬地站起来,「这位一定是雪岚新请的副官,果然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要办大事的。别拘谨,快请坐。」
宣怀风不料她如此热情,不好就坐,眼睛又瞥到白雪岚身上。
白雪岚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