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正分发绢花的女子,是黄玉珊的同学,很熟地玩笑道,「你哥哥是记者也罢了,你怎么也成了记者?还没毕业呢,你就要成社会家了?」
黄玉珊说,「要当社会家,为什么一定要毕业。我们现在参与社会事务,不就是社会家啊?」
大家觉得她这一番言语,虽然荒唐了些,但很有年轻人的朝气,都善意地笑着。
绿芙蓉对所谓社会家云云,是并不懂的,不想让人瞧不起,只是也装作很有兴致的微笑。那原和黄玉珊说话的女子,便过来,看着名牌说,「年小姐是吗?这一篮绢花共有二十朵,五元一朵。若能全卖出去,就是一百元了。拜托,拜托。」
绿芙蓉在篮子里捞起一朵来,瞧那手工,并不如何精致,大约也就是她们自己做的。街上一朵绢花,不过三五角罢了。
便又明白过来,这和她们做戏子的给大爷们打牌时送茶水,是异曲同工。
一杯茶水才值多少,只因经了一经年轻漂亮的角儿的手,顿时身价百倍。
可她端茶挣钱,人家是怀着玩弄的心,瞧不起的。
这女学生卖花,不但没人瞧不起,反而要赞一声爱国。
想到这,不禁轻叹。
黄玉珊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没做过这事的乖小姐。还没开始卖呢,就叹起气来了。你是怕见生人吗?我教你,你提着篮子出去,见到穿得齐整些的,就说,请买一朵绢花,五元帮助被毒害的国民。」
绿芙蓉说,「要是他们不买呢?」
黄玉珊哂道,「愿买就买,不愿买也就罢了。我们爱国,他们不爱,奈何?总不能要我们牺牲尊严,去求那些对国难无动于衷的人。他们不买,自然有别人来买。」
绿芙蓉心道,这也就是读过书的女学生能说的话了。
这时,外头的喇叭忽然哇啦啦地响起来,很铿锵有力的节奏。
房里女孩子们顿时一阵慌乱,叫着「开始了开始了!」
又有一个领头的在嚷,「别乱,别乱,我们排着队出去,别让人笑话。」
黄玉珊说,「你看这乱象,等你归拢起来,排好队,不知耗多少时间。依我说,都快出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说着,便提着绢花篮子,头一个出了门。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行动起来。
有人往绿芙蓉肩上轻轻一拍,「一起来吧。」
绿芙蓉无可无不可,便也提着篮子出门。
此时戒毒院一楼的走廊,早挤满了人,倒和她平日唱戏的后台颇象。
越往外走,人越多,绿芙蓉随波逐流,挤到大门外,才发现天色已微暗。
门外搭起的大表演台,四周灯光已亮起来,台下站了里外几层的路人。隔得太远,也不知道台上在演什么,瞧着表演家的衣服倒很摩登。
也不知道戒毒院哪里弄来两个大喇叭,声音着实响,嗡嗡的震着人的耳朵。
绿芙蓉提着篮子站在人群中,有些踌躇。
按理说,她的营生,是绝不会怕和陌生人说话的,但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名牌,不知为何却生出一丝腼腆来,见着生人,竟是不敢向前兜搭。
这一日全城戒毒大表演,各大报纸是早就下了大力气做宣传的,因此城中许多人,虽然并不热心于禁毒,却也早做好了乐一日的准备。
尤其是口袋里充实的富家的学生们,更是热血澎湃之余,也想着借此机会寻觅一段浪漫。
绿芙蓉这样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在喧闹的人群中默默站着,其实早引起了几个男学生的注意。
有一个胆子大的穿着羊毛衣的男学生,便鼓起勇气走过来,指着她手上篮子里的绢花问,「这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