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稍安勿躁,我们是规矩生意人,敢私吞股东的股份?确实我们的账本上,并没有您所说的一股。」
年亮富更气愤了,拍桌子说,「岂有此理!拿账本来说话!不然我要找警察厅告了!我在警察厅里的朋友们,绝不容忍你们这样作为!」
他一闹,几个店里的伙计就朝他靠了一步。
年亮富飙高嗓子问,「怎么?吞了股份,还要打人吗?」
翁账房说,「您要看账本,就请到里头来。违法的事,我们是不做的。」
年亮富知道他们是多年生意人,没有作奸犯科的胆量,哼一声,跟着翁账房到了里间,接过账本,在股东登记页上一翻,就找到凭据了,指着纸上面说,「瞧瞧!这是什么?瞧清楚没有?」
翁账房说,「我是瞧清楚了,您倒是该更瞧清楚些。」
年亮富说,「这里的海关年处长,可不就是我吗?你还能抵赖?」
翁账房慢吞吞地说,「我们东家这一分干股,是给海关年处长的,请问您先生如今在哪个衙门当差呢?」
年亮富一怔,气得额头发红,骂道,「好个奸商!当初你们跪着求着要分我一股,我赏脸才答应了,你们订的外国坯布运进来,哪次遇过麻烦?如今是翻脸不认人了,我可记着你!」
他当着官时,布料行要奉承他,如今他不是官了,落魄如斯,再要摆出官员架子来,谁还买账?
翁账房把脸一板,掐着指头说,「您先生也说得好,当初那一股是分给您的,您可没放一分的本钱。您管事时,每个月的分红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并不是我们翻脸不认人,实在是生意艰难,您年处长是不在位置了,难道新上任的处长,就不用我们孝敬?做买卖的不容易,您先生就多多包涵吧。我这里正忙,不敢耽搁您。」
说着就叫伙计,吩咐说,「这位年先生的事,我已经交代清楚了。你送客罢。」
年亮富看那两个高大的伙计,两眼鼓起,瞪着自己,大有想动手的意思,又是愤怒,又是羞辱,嘴里不禁骂出三字经来,可他又怕真挨了打,更丢面子,只好一面骂着,一面自己拂袖而去。
出了利民布料行,犹气得胸膛起伏,上汽车后便骂司机,「死了吗?呆等什么?回家!」
回到年宅,正从院子里过,要到自己的睡房去休息,忽然看见一个听差迎面过来,手里拿着几个圆圆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这时候颇矜贵的广柑。
年亮富叫住听差,问,「你哪里弄这么些好东西来?正好口渴了,我剥一个。」
便从听差手里取了一个。
听差不敢违背他的话,又担心回去要挨宣代云责骂,回头看看宣代云小院的方向,转回头来,对年亮富低声说,「老爷,这是客人给太太带的,太太说都拿给张妈去吃。」
年亮富把广柑剥成两半,先将半个丢进嘴里,吃得满嘴清甜,哼哼道,「败家东西,这么好广柑,让老妈子吃去,真是……」
猛地意识到什么,眼睛蓦然大亮,沾着汁水的手拽了听差衣领问,「什么贵客,能这时节把广柑送人?别人不会有这样手笔。是不是白总长过来了?还是宣副官亲自到了?不行,我要去看看。」
听差说,「也是姓白,不过不是白总长,是从前教太太唱戏的那位白老板。」
年亮富正忙着掏手绢擦嘴,好去见总长,这么一听说,脸上绽放的希望立即死灰般覆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