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襄往前一步,来到另一侧,立在洛朝露面前。

她螓首低垂,不见?容色,浓密乌黑的云鬓梳成庄重的髻环,不饰金玉珠钗,唯独簪了一小朵浅淡的白栀子。

洛襄垂眸。那一夜在茅屋下?,她也?是折了一朵栀子花,拈在鬓边,笑问他“好不好看?”

似是等了许久没有动静,她迟疑了片刻,微微抬首。

四目相?对,万籁寂静。

少女跪在佛前,无言地仰望着他。清光粼粼的眼眸映着满堂烛火,亦映着一如既往一身玉白的他。

无限庄严,无限虔诚。

洛襄顿了半刻,修长的手指才拂过金钵,沾了些许净水,点在她的额头,双肩,掌心。

落水沾湿了她的鬓发,细小的水珠荡在发丝,明净澄澈。

有那么?一刻,他想伸出手去,像往日那般为?她掸落发上的水珠。

可洛襄始终未动。

水滴自他指间?一一落下?,那些过往的欢愉和悲望,喜悦和遗憾,所?有的爱别离和求不得?,所?有已?宣之于口和无法?言说的期许,所?有无法?得?偿的和无法?圆满的奢望,诸苦诸乐,尽数消散。

洛襄凝视良久,最后轻声?道:

“恶自去除,圆满自在。”

带头诵唱的比丘却愣住。按照原本的祝词佛偈,应该是“破执破妄,大彻大悟”才对。他左右一看,只得?跟着诵声?。

长老?依次绕行她一周,佛珠在身侧垂落晃动,颂念华严经文。

主持仪式的比丘站出来,朝二人?和外?头的信众高声?道:

“佛子这一桩劫难已?消解,两位皆是功德圆满。从此以后,恶孽自消,所?有在家和出家的佛弟子都不得?再扰人?俗尘。”

信众热泪盈眶,拜首高呼道:

“佛法?无边,渡尽苦厄!”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洛枭和洛朝露离去,从前的鄙夷荡然无存,渐渐流露出憧憬和向往来。

既然人?生来就身负诸苦诸业,谁人?不想恶自去除,业障尽消呢?

人?流跟着兄妹二人?散去,有人?向空中抛洒鲜花,一片祥和欢庆的气氛。

佛殿沉寂,满地落花。

洛襄静立许久,俯下?身,从地面琳琅的花瓣中拾起一朵栀子。

她方?才从蒲团起身的时候,身形无力地晃动,鬓边唯一一朵簪花轻轻落了下?来。

他将这一瓣栀子缓缓拢在手心,好似如此就算抚过她的鬓发。

***

又过了几日。殿外?侍官来报之时,洛襄刚拨下?一笔佛门善款,用予赈济高昌战后流离失所?的灾民。

一旦动用佛门之力,很多事情迎刃而解,无往不利。

侍官在他面前支支吾吾,没有说来者何人?,只说有人?在殿外?求见?。

洛襄从案牍上抬眸,一眼望见?殿门外?那一角漏出的红裙,随风微微扬起,明媚如昨。

他默不作声?,挥了挥手,侍官低头告退。他从案前起身,径自朝殿外?走去。

洛朝露等在门廊外?,看到传唤的侍官一言不发地离去,没有人?请她进去。

她正垂头犹疑,却见?一抹玉白缓缓移入眼底。

洛襄已?立在她身旁。

她瞬时明白,他和她已?不能共处密闭的殿内,应当光明正大地在外?交谈。他一番苦心保全了她的名声?,怎能再行破例,再惹人?非议。

朝露笑了笑,听到他淡声?问道:

“可有再做噩梦?”

“夜夜好眠。”她答道。

他点了点头,又问:

“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