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口镶绣的文殊兰被血丝浸红,猩红一片。

“你们可知,一身残躯,日夜病痛折磨,无力改变亡国的命运,还要眼睁睁心爱的妹妹替自己上战场,她为?我算计人心,为?我满身伤痕,失却天真。作?为?兄长无力回天,看她日渐衰弱,已是面目全非。如此,是怎样的痛苦?”

“而我戎马半生,为?高昌鞠躬尽瘁,余生却要困于宫中,囚于暗室,备受煎熬,从无尽悲凉之中腾生出怨恨与憎恶。这种生比死更痛的感觉,他人又?怎能体会?”

自复国之战身受重伤,他虽捡回了?一条命,昔日战神昭明已死?,只留下一具残破的躯壳。

这具无法补救、日渐消亡的躯壳里,却日日夜夜烧着不尽的执着之火,支撑着他一点?一点?谋划。每一日的烈火都?愈发旺盛,仿佛要吞没?一切。

“高昌既然成于昭明,就该毁于昭明。”

昭明面上冰冷的笑意尽收,幽幽道?:

“我敬你是佛子,不欲与你兵刃相向。当日阿月说动佛门,将?你骗来高昌助阵,挟持你,利用你,皆是我的过错,请佛子莫怪。”

“高昌之事,无意牵扯旁人。今日你和戾英速速自行离开,休要再管高昌之事!”

跌坐在地的昭月倏然回过神来,扯动昭明的袍袖,大声?道?:

“不要放他走!佛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啊!高昌世代尚佛,为?何?佛门不肯来救我们……”她低低的泣声渐渐化为怨毒的控诉:

“高昌本是王兄一生的宏愿,如何?能放任北匈践踏?我可以为?王兄复兴高昌!我还有办法,我可以……”

“阿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昭月温柔地打断了?她,轻抚她额角,道?,“我非贪生怕死?之人,但我想要你好好活下去。你的人生尚未过半,世间诸多美好之事尚未经历,不该死?在高昌……”

昭月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眼见空劫站立不动,昭明缓缓拾起地上的刀锋,直指着他玉白的衣袍:

“你还不走?”

空劫淡淡道?:

“若我说,我有两全之法,不必牺牲一国人命,为你守下高昌呢?”

昭月荒芜的眼中如雾气缥缈,此时骤然迸射出清光,惊喜道?:

“佛子难道终于愿意为高昌调动西域兵力?”

空劫摇头道?:

“我之前说过,不会让整个西域陷入战火。”

昭明嗤笑一声,冷冷道?:

“北匈兵力近十倍于我,王城即将?弓尽粮绝,如何?能守?”

空劫声色平静,道?:

“为?了?高昌百姓,我尚有最后一谋。”

“我已去信,为?高昌搬来一支救兵,定能解王城之围。近日以熔金蹙成的数千支箭矢已就位,为?今之计,只要昭明将军与我出城,引领王军攻其不备,高昌尚有一线生机。”

昭明眉心拧紧,拂袖断然回绝道:

“我不会再让阿月冒险。”

空劫朝他摇了摇头,神色郑重,道?:

“我所说的,并非昭月,而是真正的昭明。”

昭明微微侧身,望向眼前眉眼沉静的高僧,转而?嘲讽地笑道?:

“我早已是个废人,上马提刀皆是不易,如何?领兵打仗?”

空劫敛袖,从宫砖上拾起掉落的镂金面具,掸去上面的雨珠,道?:

“昭明之名,不在于具体之人,不在于战力多少,而在于信念与象征。”

明澈空寂的声音仿佛能穿透大殿基石,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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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劫深深望一眼昭明,将?手中的面具递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