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瓷也不知道。

她站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又好像回到当年,喻父白天上班,哥哥在外地上大学,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饿了就自己弄点吃的,写完作业就看会儿书,如果喻父要上夜班,她就早早锁上门躺进自己的被窝,用被子将脑袋蒙住。

有人在门口走动,尤其是遇到喝醉的邻居敲门,她吓得整晚不敢睡。

一缕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客厅发出一点动静,她连被窝都不敢出。

后来喻瓷想,她一直很喜欢狭小的环境,将屋子里填得满满的,或许就跟小时候有关。

只要家里各个地方都摞满东西,一眼就能看个全部,她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喻瓷将床上的布掀开,只剩下个光裸的床板,她伸手摸了把,没有落灰,就直接坐了下去。

她盯着衣柜上那幅画看,忽然想,原来物是人非是这个意思。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在心里腾起,她难以描述这到底是什么情绪,只盯着那幅画看,时间好像在她面前急速倒退,窗外的黑夜变成白昼,嫩绿的树叶变成焦黄的枯叶,无人的衣柜前出现一个扎了羊角辫,穿着背带裤的小姑娘。

她认认真真画上这幅画,希望爸爸妈妈看到后不要吵架。

爸爸妈妈看到了这幅画,但爸爸妈妈依旧吵架,并且一年以后,妈妈拎着行李离开了家,而六岁的她和十四岁的哥哥永远留在了这座县城,留在这个家。

二十七岁的喻瓷捂住脸,许久后,颤抖的呼吸声溢出。

“……我好讨厌您。”

“……爸,我好讨厌您。”

讨厌他忽然变成一个冷漠的父亲,将离婚的不如意都发泄在子女身上。

讨厌他总是加班,他的无视和阴阳,他打过她的那两次巴掌,他踩碎她的汉堡,逼她吃下烧烤,砸碎她的生日蛋糕,让她变得敏感自卑。

讨厌他明明当了一个可恨的父亲,却又要尽最大努力托举她求学,在临终前将一切能给的都给了她,让她的恨都没处发泄。

她最讨厌的,是她始终都无法确定,喻父到底爱不爱她和喻辰?

将房子给她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归根到底,她是他的女儿,而他对自己的子女有爱?

“我每次告诉自己,您一定是爱我的,所以您养我长大,给我房子,一旦我想通了,我就又会想,您爱我又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想要个准确的答案,可唯一能给我答案的人早就死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我一会儿可以想通,一会儿又想不通,我越是在乎,就越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可您什么都不知道,您都不知道,您也不会知道了。”

她还没鼓足勇气问他,他就已经离开了她和喻辰。

从喻父死后,她的心里刻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并且时不时就会出来折磨她。

“爸。”喻瓷哽咽出声:“我真的好讨厌您。”

半开的窗户外吹进来一阵风,扬起单薄的窗帘,掀起层层叠叠的浪花,墙外种了一棵硕大的桂花树,现在正是桂花开放的季节,桂香揉在风里,又吹进屋内。

喻瓷哭了很久,像是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在这个只有她自己的家里,尽情发泄自己的怨恨和难过。

等她从掌心中抬起头,眼泪早就打湿了袖口,她看着衣柜上的画,她回到这个家里,折磨了她这么多年的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这早就成了个无解的问题,而她一直困在其中打转。

所以这一次,她回来只为了一件事。

“爸,我决定不想了,凡事都要想个明明白白,确实好累啊,我只是回来和您说一句”

小瓷,爸对不起你,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