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又生气了,撂下一句气话,也不理她就跑了,柳春亭只好一个人坐在竹林里,她随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竹叶,卷了卷,放在唇边吹起来。

在她身后,殷无灾去而复返,他没有过来,而是跃上竹子,站在上头默默看着她。

柳春亭给他的那本剑谱他去年已经学完了,之后柳自平就开始搜罗武籍秘典给他,柳春亭全部收下了,每每她先看,看过后再挑一些可行的教给殷无灾,为了他她这些年着实杂七杂八地练了不少功夫,常自嘲是个野狐禅,但她其实极有天赋,学什么都很快,且能去其糟柏,取其精华,更无师自通,将各种招数融汇贯通,自成一派。

他曾问过她,为何她不去闯荡江湖,做个什么大侠。

柳春亭告诉他:“大侠可不是这么好当,我也不想当,而且江湖上孬货太多,女人再大本事他们都不愿叫声侠,了不起做个什么仙子,高不可攀,又由人畅想,并没有什么狗屁用。”

他问她:“那师父当年被叫做什么仙?”

柳春亭笑道:“没有做仙,反而得了个妖女之名。”

妖女?殷无灾笑起来,他看着底下静静吹着竹笛的女子,她现在哪里有妖女的样子?

殷无灾皱起眉,这些年他渐渐长大,心思也细腻起来,他能看出来师父虽然人在这里,心却不在,有时候她会流露出一种厌烦的神色来,刚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习武不精,让她失望了,所以他就加倍努力,想换得她欢心,可他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她的喜怒与他无关,他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在她心不在焉时,总感觉急躁不安,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她的。

竹笛的声音忽然听了,殷无灾回过神低头一看,柳春亭已经站了起来,正对着他藏身的地方招手。

他不情不愿地下来。

柳春亭慢慢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又叹口气,无奈道:“你年纪还小,难道不想出去见见世面吗?老是待在柳家有什么意思呢?这竹林里的景物你还没看腻吗?”

殷无灾道:“并未看腻,师父难道看腻了吗?”他咄咄逼人,像是在指责她不守诺言。

柳春亭只觉得疑惑,她从未对他许过什么诺。

她有些无措,走到一边扶着竹子道,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对他道:“每年我都要帮你量一量身高,再帮你在竹子上刻一道,今年好像还未量过。”

殷无灾不接她的话。

柳春亭道:“你过来,我现在帮你量一量。”

他看了看她,乖乖地走了过去,背贴着竹子站得笔直。柳春亭朝他伸出手,他抽出佩剑递给她。

“你又长高了许多。”柳春亭边说边举起剑来,在他头顶上划了一道。

殷无灾手在腿侧悄悄握成拳,他张大眼,从她耳边的碎发里感受道了一阵微风。

“师父讨厌我吗?”他终于问出口。

柳春亭退开一步,面色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殷无灾喃喃道:“因为···师父很久没有抱过我了。”

柳春亭笑道:“你已经十三岁了,我总不能再像对小孩儿似的对你,而且现在我也抱不起你了。”

“那师父为什么又要叫我走!”殷无灾喊道。

柳春亭无奈,看着他眼中泪光闪烁,说哭就哭,还真是个小孩子。

她轻轻摇头,抬起手放在他的头上,说道:“好了,不走就不走。”

殷无灾听了这话,心里却并不觉得高兴,只是更加委屈。

他拍开她的手:“我不要你可怜!”

“谁可怜你了?”柳春亭小声嘟囔,她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头都疼起来了。

殷无灾像只被她扔下的小狗似得,越长牙舞抓越显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