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院子,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

纤盈的身体紧紧绷起。

随着铡妖刀落下,一双乌润杏眼瞬间盈满泪珠。

她闭了闭眼。

睫毛轻颤,泪珠终于抑制不住地滚落。

打湿了商病酒的衣襟。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线金色的功德光芒悄然涌进萧宝镜的身体。

已近黄昏。

金乌西坠,芙蓉满城。

萧宝镜揣着《论语》,来到了鱼花巷。

还没进巷弄,季徵言紧张地叫住她:“你瞧瞧,我这般打扮合适否?”

萧宝镜道:“你哪儿来的新衣裳?”

“上京赶考前,芸娘亲手给我做的。”季徵言爱惜地抚了抚干净整洁的衣襟,“原本打算高中进士以后,穿着回乡,风风光光地接芸娘去享福,谁知竟没了机会……这些年我没舍得穿,一直藏在鱼灯小冠里,就怕弄脏弄坏了。”

萧宝镜弯起杏眼,认真道:“你穿这身衣裳特别好看!”

“那就好……”季徵言又紧张地整理了一番衣冠,才腼腆道,“咱们进去吧。”

鱼花巷里有许多做鱼灯的手艺人。

萧宝镜找了个老人家询问:“婆婆,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芸娘的姑娘?”

季徵言脸颊微红,温柔地补充道:“芸娘年方二八,白净秀婉,喜穿翠色罗裙。”

??第40章 下次见面的时候要记得带花

“年方二八?”老婆婆想了片刻,“年方二八的芸娘没有,倒是有个三十多岁的芸娘。未婚夫二十年前上京赶考,可怜她苦苦盼望,盼了二十年也没把他盼回来,都说那书生死在了外面!这不,这些年总是哭,眼睛都快哭瞎了,原本靠着糊口饭吃的鱼灯也编不好了。幸好隔壁死了娘子的鳏夫这些年一直照顾她,那鳏夫的两个孩子也是忠厚人,肯孝敬她,上个月两个人刚成亲。喏,就住前面那户,门口还挂着红对联呢!”

萧宝镜吃惊地望向那户人家。

橘色霞光横陈天际,把鱼花巷照得温暖,几丛芙蓉花在墙根开得明艳。

贴着大红囍字的木窗半开半掩,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正在炒菜。

她皮肤白净却清癯消瘦,穿翠色罗裙,髻边簪一张象征才成婚的新妇身份的红花剪纸,眼眸略有些浑浊,眼尾生出的细纹直往鬓发延伸。

萧宝镜不敢去看季徵言的表情。

季徵言一步一步,朝那户人家走去。

原本挺拔的身形,渐渐变得佝偻。

即将行至木窗前,他又生生止住了步子,像是不愿打搅她的生活。

他的样貌逐渐发生变化,胡须变长了,眼尾也多出几条细纹。

他眼眸里含着泪光,轻声笑道:“芸娘,原来咱们有二十年没见了呀,咱们都老了……你嫁了人,有了依靠,真好,真好……”

霞光照在季徵言的脸上,是极欣慰的表情。

清风吹来。

他的身形逐渐变淡,直到最后像是不曾存在过。

芸娘依旧忙着炒菜。

似乎若有所感,她下意识抬起头。

窗台上,赫然多出了一只破旧的鲤鱼小灯。

是二十年前她送他上京赶考时,送他的那只。

他刚刚来过了……

一朵鲜嫩的芙蓉花躺在小灯旁,花瓣在风中簌簌摇曳。

季郎,下次回乡见我的时候,我不需要你多么风光显赫,我不要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我也不要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家。若能在路上为我摘一朵花,那就更好不过。

芸娘看着灯,看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