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平日里总是客客气气,各居高位的好友破天荒地撕下了两人各自的厚重面具,仿佛恨不得从对方身上咬一口下来,那是猎物被抢夺的愤怒与领地被侵犯的憎恶。

李廷玉喉咙滚动了一下,“你不会平白无故地挖他金丹,你最多只是把他囚禁起来……”

“囚禁起来也没关系,我还能从你手上抢回来,”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顷刻间便已经确定了罪魁祸首,“所以你只有迫不得已、且失去理智的情况,才会挖他金丹。”

“是你挖的他金丹,你为了别人,挖了墨寻金丹,你凭什么为了别人,就要他的命?……沈乘舟,墨寻死了,我向谁讨回我那些年的绝望和痛苦?”

李廷玉抬起头,眼睛里是嘲讽的戏谑,“向你吗?”

“你就是太幸福,才会认不清自己该走的路。”

墨寻呆住了,他刚刚听见了什么?

他过得太好了。

这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三百年的记忆中,他有被他人背叛时从身后对准心脏捅进刀子,有因为偷偷救人被魔教教主发现后折磨致死,有被曾经至交亲手钉死在断天柱上等血流干,有在自己体内种植毒株,只为了炼药救人,痛死五百多次,有……有……

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大概都是些抽筋拔骨的痛。

可比起这些,更让他痛彻心扉,深夜里发疯撞墙的是,那一张张对他露出陌生或者憎恶表情的人。

他们中有他曾经的朋友,他的弟弟,他的爱人,他的……所有爱的人,却都不爱他了。

那一句句的“你是谁啊”和“我这辈子最恨你”的话语化成了利箭,让他知道,原来万箭穿心还有这样的方法啊。

你看,他都没流血,却觉得自己快被杀死了。

他依然记得小时候,自己有试过讨好父亲。他出生时父亲还在闭关,等他见到父亲时,他就像所有孩子一般,既怕,又渴望着来自父亲的爱。

但是他的童年,永远只有训斥、鞭笞、从天而降的冰水,以及父亲冷冰冰的:“你做得还不够好。”

最后,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冷汗从他苍白的鼻尖滑落。

然而他却笑了笑,说了什么。

父亲却忽然面色大变,他不可置信地冲了过来,把他的衣领揪起来,疯了一般大叫一起。

他像个玩偶一样被左摇右晃,衣领卡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呼吸不上来。乌发软软地贴着他的脸颊,让他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冷静的疯子。

“墨寻棠生,你很爱母亲吗?”他直呼其名。

“可是,”他弯了弯眼睛,像是一对月牙,“那个木柜,是母亲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被你亲手,毁掉了。”

“这里居然还放着衣服?啧,碍事,丢掉。”

“还有画?画得真丑,这是在画谁?画技这么拙劣,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吧。”

“阿茫住这破屋子真不觉得委屈?冬日怕是会冷,我等会就把我屋里的火属性灵气给你抱过来。”

窗外树影婆娑,月色被树梢切碎,温凉如水地落在墨寻脸上。

祝茫一惊。

他看清墨寻的表情了。

那传闻中凶残血腥,无恶不作的红衣少年头发凌乱,乌黑的长发长长地拖曳在地,单薄清瘦的线条若隐若现。

他的睫毛天生就很黑很密,垂下眼睛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微微颤抖时抖出惊心动魄的频率,丰满微湿的唇红润,像是涂抹胭脂的女子,藏在黑发下的脸漂亮得宛若一块价值连城的瓷器,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惊。

只是这玉人此时脸上的表情一片空茫,眼瞳涣散,眼底浮着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