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他的心思,跟知微说,你倒是帮帮他呢。
怎么帮知微自然是知道的。她可以帮他的,是调颜色的本事。
那之后,她便常常往苏裱铺子里去。可说是帮他,却也不全是。
有时候拿着捏着教他一点诀窍,石色,水色,墨青,汁绿,老绿,檀香,林翼拿个样子给她看。她告诉他怎么个调法,红,黄,青,白,以及水和墨,各占几分,统统叫他背下来。
但更多的还是盯着捉他躲懒,每每发现他抱膝缩在店堂后头某个角落里睡觉,她便悄悄摸过去,用毛笔蘸了水,化开瓷碟子里的残色给他画脸,而后捏着他的下巴说:“喔唷,还真挺好看的,怪不得你们班主说你这扮相不学旦角可惜。”
林翼惊醒,吓得话都讲不出来。
“说你好看,又不是坏话。”知微见他这样,更觉得好笑。
林翼好不容易缓过神,躲开她的手,骂:“滚啊你!”
知微只管跑,还得是欣愉,赶紧给他找水洗脸,免得叫老板看见。
冬去春来,天气越来越暖。林翼别的手艺没怎么学会,浆糊倒是调得精益求精,和几个卖字的老先生也处得挺不错。
落魄文人多少有些古怪,拮据且清高,自傲又自卑。只要一句话说错,就可能坏了一笔生意。但林翼占着年纪小、嘴又甜的好处,在脾气最臭的书画家那里也能说上几句话。且他的嘴甜是不分名气的,哪怕对方只是个帮人抄书的前清老秀才,写一千个字只要价几个铜圆,他也“先生”“先生”地叫着,恭恭敬敬。齐先生最看中他这一点,说他以后在这个行当里一定有得可做。
转眼又将入夏,培华学堂例行期末考试,欣愉成绩优秀,如愿跳了班。
而后便是暑假,这一年的农历六月六又开始被计划着了。知微还想去大世界里玩,欣愉则惦记那家照相馆。她想再像从前一样去拍一张照片,这一次希望能和父亲,还有林翼合照。她甚至可以想象那画面中每个人的笑脸,以及相片印出来之后,父亲在下面空白的地方写上的字八周岁留念。
本以为父亲做案子忙,或许难以成行,但这两样,钟庆年却都答应了。学堂已经放假,欣愉和知微不必去上学,他便挑了一个下半天,去苏裱铺子跟齐先生打声招呼,把林翼带了出来,一同去苏州河北面的那家照相馆。
还是像往年一样,他们走路去乘电车,不同的是钟庆年在路口的邮筒那里停了停,投进去一封信。
“是寄给谁的呀”知微好奇,踮着脚,扒着父亲的胳膊也要看。
“没有谁,是做案子的事情。”父亲还是这样回答。
知微偏还要问:“今天不是礼拜日,阿爸怎么有空是案子做完了吗”
“带你出来还不好啊”钟庆年还是像从前一样,不跟她们多言,顿了顿才又道,“等这个案子做完,阿爸就不做侦探了,好不好”
“不做侦探,那还是回去做巡捕吗”知微意外。
“也不做巡捕了。”钟庆年回答。
“那阿爸要去做什么呢”这下连欣愉也觉得意外了。
钟庆年却只是笑了笑,说:“做警卫,做跑街,总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