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地点、事由,以及每个人的面孔,清清楚楚。
她认得出画面中的那个环境,是上海国际饭店里的摩天厅。舞台上挂着一道横幅,上书“上海各界慰劳日本皇军伤员”,还有舞池里众星拱月的一位艳妆美人,重庆这边都认得,是立法院某某人的姨太太。
“哪儿来的”钟欣愉问。
秦未平回答:“许亚明。”
不出意外,又是这个人。钟欣愉无声笑了,忽然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许亚明在三方之间游走,看似踩着钢丝,却永远不会掉下来的秘诀。谁,做过些什么,他都给他们记着呢。到时候无论哪一方输哪一方赢,他手中总有无数的筹码,足可以让他高枕无忧。
“还有,”秦未平又道,“那时候让你从中储行撤出来,就是因为高层已经有情报来源,你能猜到是谁吗”
“谁”钟欣愉只是问,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怀。
秦未平说出一个名字,南京的财政部长,中储行的总裁。
“军统有一个收报电台编号 0042,你知道为什么用这个代号吗因为七六四十二。七十六号那边有情报过来,这里也一样也有情报过去,他们其实一直互通着消息,换人,换物资,甚至就是为了打开谋和的途径。”
他平铺直叙地说着,似乎就是在把所有的黑暗和绝望摊铺开来给她看。
钟欣愉听着,在灯下看着他,人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却有种她从未见过的脆弱与落寞。她忽然想,战争已经相持了几年,日子越来越煎熬,程先生要走了,然后轮到他了吗她一直觉得他不一样,但或许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秦未平静了静,才又说下去:“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这句话倒在她意料之外,他考虑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她。
“跟着程先生一起走,带上阿渡和阿念,”他解释,“钱,护照,路上的交通,到了那边之后生活,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全部安排好。”
那一瞬,钟欣愉多少有些动容,但还是摇了摇头,答:“你知道我走不了。”
理由自是不必说的,老秦心知肚明,因为金术士。
有那么一会儿,两人都沉默,房间里变得异样的寂静,只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打更的声音。
最后,还是钟欣愉先开口问:“你这趟去夏威夷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未平垂目,无意义地翻着手中的那个练习簿,翻了许久才答:“是因为 Carl,我小的那个孩子,得病了,肺炎,她希望我回去看一看。”
“但你没去”钟欣愉知道这说的是他妻子,华盛顿机场的那个拥抱尚且历历在目。
秦未平点头,伸手揉着额角,闭目道:“我犹豫了两天,后来又接到电报,孩子脱离危险,她叫我不必回去了,永远。”
“为什么不去看看呢”钟欣愉问。
秦未平就那样藏在自己的双手后面,轻声地说:“我是想去的,非常非常想,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