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我的胳膊,抽我的大腿,抽我的后背。
我妈妈本来不敢多说什么,后来见了血,她扑上来抱我。
她说:「老公,别拿小孩撒气,好不好?」
接着,这个男人,就连她一起狠狠地抽,抽到手酸为止。
我还记得他的样子,他长得像山一样雄壮。
父亲这个词开始有具象化的概念,它意味着强壮、暴躁和危险。
我蜷缩在我妈妈的胸膛里,像婴儿蜷缩在子宫。
妈妈的怀抱温暖而湿润,汗水和泪水的咸味,掺杂着血的腥味。
那天之后,我妈妈带着我,搬出了那个家。
我拥有了父亲,又失去了父亲,原来父亲的保质期仅三个月。
我妈抱怨,还不是因为你摔碎了碗。
只要我不小心摔碎东西,她就要哭着来拧我的胳膊和小腿。
陶瓷或玻璃碎裂的声音,往往和疼痛一起发生。
现在,没有得到惩罚的我,反而感到焦躁不已、坐立难安。
周应槐听我絮絮叨叨地讲完这些事,忽然叹气。
「不要害怕。」他说,「老师在这里。」
我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下,他又说:「衔青,下雪了。」
偏过头去,我看见窗外的雪越来越大。
细细簌簌的雪落在窗外,路灯透着暖黄的光晕,路人行色匆匆。
他坐在窗边,眼底映着白炽灯的光。
就好像下了一场温暖的雪。我想我可能会被困在这场雪里。
周应槐系起围裙:「那吃碗面再走吧。」
我点点头,低头去看那些被圈起来的错题,冥思苦想。
第15章
临近过年,我照旧补习。
周应槐没回老家,不知道为什么。
除夕,我妈妈坚持要煮年夜饭。
我们过去吵架,她道歉的方式就是给我做饭。
她喊我吃饭,我来,就算和好。
这次我们没有吵架,她却破天荒给我做饭。
我连着扒了两碗饭,她没动筷子。
「你吃啊。」我妈妈说,「妈都吃饱了。」
我犹豫了一下,夹走最后一块排骨。
我们两个人坐在家里,听隔壁的电视机声。
阿姨在和家里人看春晚。
声音调得很大,所以我和妈妈也能听见。
我放下筷子:「妈,我去洗碗了。」
我妈说:「不用,你去写卷子吧。妈来洗。」
水声哗哗,洗碗池边动静巨大。
我忍不住开口:「省着点,水费还没交。」
我妈妈置若罔闻,还在放水。
水声里夹杂着几声干呕,我冲了过去。
洗碗池边,还贴着写公式的纸条。
暗沉的血溅在那些便利贴上,她呕血了。
她抹了一把脸:「没关系,我……」
「去医院!」我关上水龙头,「去急诊!」
我们又一次出现在急诊。
医生说靶向药物并没有让她的病情好转。
化疗的作用没有想象中好。
他还是建议我们找专家会诊,制定手术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