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策猛地直起身子,扭头看向他,但反而让殷祝更坚定了把这出戏看下去的念头。
“演!”
小二看了一眼宗策,虽说这位爷才是付钱的,但殷祝说一不二的语气还是让他明白了两人中究竟谁说了才算,只好冲宗策陪了个歉意的笑,乖觉道:“对不住了这位爷,这戏都已经开场了,待会儿小的再给您送些瓜子儿来吧。”
宗策摆摆手,沉默地打发走了他。
他靠在椅背上,听着那幕后战鼓骤响,钹声裂空,带着冠冕的皇帝人偶被竹签操控着,疾步撞幕,珠旒乱颤。
他面前跪着一名士兵打扮的人偶,颤声道:“报陛下,穆将军昨夜带着亲卫营,往……往敌国去了!”
那皇帝人偶道:“不可能!朕如此信任穆将军,他绝不会干出这等狼心狗肺的欺君之事!”
宗策注意到,在听到这句台词时,殷祝放在扶手上的五指瞬间攥紧了,身子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刹那间,他的胸膛像是被撕扯开的油布,从四面八方透进道道寒风来。
人声、鼓声、二胡声……一切的声响都在离他远去。
宗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知道了。
是了,他定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从前与祁王勾结之事,才会如此躲闪,不与他对视。
甚至连他亲手倒的茶水也不愿再喝一口。
他在害怕,自己会对他下手。
这个念头几乎叫宗策心神俱焚。
即使他们所坐之处,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空,气流通达,可他却仍有种被扼住脖颈、难以呼吸的感觉。
二胡突奏,板鼓连击,犹如心跳激昂。
皇帝小人的剪影在幕布上颤抖,宗策把空茫的眼神投向它,仿佛看到了决裂那一日到来时,殷祝独坐皇位之上,极尽失望又心痛不已的眼神。
殷祝又动了动身子,努力压下一个哈欠。
他后悔了,应该听他干爹的,换一出戏比较好。
这种老套君臣反目的剧情他压根儿提不起半点兴趣,殷祝越看越觉得自己的脑袋沉重,趁着他干爹没注意,赶紧抬起手挡住了眉眼,侧身对着他干爹,借此来假寐一阵。
就睡一小会儿……Zzzz……
他是红了眼眶,却不想让自己看见吗?
还是早已触景生情,泪流满面,却不愿再在他面前展露丝毫脆弱?
宗策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幕布,双手紧攥,眼中已经爬满血丝。
他恨自己为何当初要不分黑白,鲁莽行事;更恨自己让那人一腔真心错付,信任付诸东流;
但一切愤恨,都抵不过对命运戏弄的无可奈何。
宗策的身躯渐渐冰冷,他不敢偏头多看一眼,只默默心想,罢了,既然他不愿开口,那自己也不说便是。
如今他手上的几十万大军,想必之后他都会想尽办法收回,尽可能地削弱他的兵权,避开与他的接触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即使他们从前是那样亲密的关系。
但北屹那边,交给别人,他放不下心。
他必须要想个办法,在死前,将最难攻克的几地拿下……
台上的幕布后,终于上演到了最激烈的高潮剧情。
将军扯下红缨,被皇帝一把攥住,大雪纷纷扬扬,他跪在刑场之上,仰天大笑道:“陛下,这缨穗,还是当年猎场遇刺时……您从龙袍上亲手撕下,给臣绑上止血的……”
“臣有罪!但臣不悔!为了那三十万百姓,臣只能如此行事……陛下,此生君恩难报,若有来生,臣甘愿为奴为仆,十世偿还……”
皇帝人偶站在旁边,背对着他,身形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