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及近,傅袅似才察觉,抬头看向逆着光的来者。
她的呼吸很弱,生命在肉眼可见地流逝。
“陛下。”傅袅弯了弯眼,那两只眼像廿二晚清亮的弦月,她问,“要抱抱吗?”
言霁不愿分走傅袅拥抱孩子的最后这点时间,但傅袅一直朝他递着,就好像来自身为人母的她最后一份嘱托。
时间改变了当初在金佛寺一蹦一跳的少女。
言霁接过了孩子,傅袅的手一点点收了回去,安静地放在盖着身体的被褥上,她散落凌乱的黑发丝丝缕缕垂落而下,让她显得那般瘦削单薄。
“陛下,想好起什么名了吗?”傅袅疲倦地垂下睫毛,连再看一眼的力气也没了,用最后剩下的仅有的力气问,“我还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吗?”
“虚......”
言霁顿了顿,方道:“傅虚,你觉得可以吗?”
“傅虚、傅虚......”傅袅再次笑了起来,“挺好的呀,是虚如实,是实如虚,但愿我们能在......”
“在......”
中间的话被遽然从房门处灌入的风声掩盖,风吹灭了摇曳的烛火,一片黑寂中,言霁只听清了最后两个。
“......重逢。”
有人在这晚新生,有人在这晚离去。
人间来来往往,无一人能长久驻留。
言霁混混沌沌地抱着孩子出了屋,大约意识好离母亲越来越远,从出生到现在也没哭过几声的婴儿放声啼哭起来,惊扰夜色阒寂,惊动旭日东升。
天际第一缕光泄下,顾弄潮站在门槛前的石阶下,欣长身姿挺拔如松,好似从送言霁进去,到言霁出来,他一直没挪过一步。
院内众人垂头哀寂,直到天光一寸寸蔓延而至。
又是新的一日。
-
关于傅虚的去处是个问题,言霁若将他带到皇宫,必然会传出很多离谱的谣言,甚至若有人在其中做文章,说这孩子是他在外的私生子,那他更是百口莫辩。
这些其实还并不是最紧要的,皇宫作为大崇权势的斗争中心,在里面长大的孩子无论是否受到呵护,他们都不会拥有童年,被逼着成长,被逼着在还不会说话时就学会懂事,言霁自己都想逃离,更遑论在傅虚还无法选择时,强行将他带到宫里。
言霁抱着哭累后睡着的婴儿坐在偏房,婢女整理好傅袅生前为孩子缝补的东西放到桌上,跪在地上眼眶绯红道:“陛下,这些都是姑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奴婢想着小主子以后用得上,就收着了。”
“嗯。”言霁连续两日没睡好,这会儿实在不想开口,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他的视线慢慢落在桌上的木篓里,里面有小老虎鞋子,有二十几件衣服,尺码各有不同,大约是从出生到三岁左右,有夹袄的也有细绫制的,上面放着破浪鼓、竹蜻蜓等小孩的玩具,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或许傅袅早就知道,自己撑不过去。
紧闭许久的房门被推开,言霁正晕晕欲睡,听闻响动霍地睁开眼,从门口照进的日光下,顾弄潮走进屋内,身后跟着的婢女端了一碗粥和几样小菜。
“傅袅的后事怎么处理的?”
外人跟前,言霁并不好露面插手此事,是以交给了顾弄潮联系傅家,顾弄潮既然过来,想必以及有了结果。
顾弄潮走到言霁旁边坐在,说道:“傅尚书递话说子时街上无人再过来接灵柩,会送往傅家祖宅,对外的说法是病故。”
“小虚他......”
“这孩子......”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视线撞在一起,言霁率先移开,顾弄潮端着粥拿勺子搅合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