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恭谨地为他褪去华衣, 不着丝缕地踩着玉阶走进清澈见底的池水里,水冷得像是密密麻麻的针扎进皮肤般刺骨, 言霁忍不住打了个颤,池水里成群的锦鲤游过他周身,言霁便散发注意力看着它们, 好叫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直到言霁冷得嘴唇发白时, 身后终于传来脚步声, 前来点化他的长辈来了。言霁微微侧身看过去,来人朱袍长冠,身姿翩若惊鸿, 礼部安排来的果然是顾弄潮。
这并不意外, 朝野上下,有资格为他洗礼的, 仅剩顾弄潮一人。
跟言霁不同的是, 顾弄潮穿戴完整, 亦不需要下池,只需站在岸边无任何保留得回答言霁的疑问即可,这称之为点化。
等言霁问完问题,上岸由长辈拭身,再熏艾草穿衣,点化的长辈为之束发,赠成年礼引导,便是“净身心”的全过程。
此时,顾弄潮站在池边,垂目看了眼言霁苍白的嘴唇,说道:“如果想早点上来,就快些问吧。”
哪怕冷得浑身都在抖,言霁依然惯性地扬起笑:“第一个问题,皇叔不觉得只我一个人在池里受罪,很不妥当吗?”
顾弄潮道:“这是规矩,目的是为陛下居危思安,在极端的环境下也可保持清明。”
“那夏天成年的皇帝,岂不是很幸运?”
“夏日的池子里,可不止锦鲤,底部会铺设碎石,并好不到哪去。”
由于实在太冷,言霁根本想不出要问什么,他几乎是报复式地道:“可我不想一个人受冻,皇叔就不能下来陪我吗?”
以顾弄潮的性格肯定会拒绝这个无礼的要求,言霁本也只是试探下,却没想到顾弄潮在沉默后,真的入了池水里。
那双清幽的眼看向言霁,回复:“能。”
言霁剩下的话全哽住了,站在池子上由于有锦鲤的遮挡,看得反而不会太清楚,顾弄潮也进太清池后,距离拉进,想遮都没得遮了。
如果不是太冷,相信他的脸一定会红得堪比涂了胭脂。
言霁第一次恼恨起自己为什么要嘴欠,他撇开闪躲的目光,微微往后退了步,故作镇定地咳了下,问起第二个问题:“如果边关失守,敌军直捣黄龙,朝中无将可用,是该弃都后撤,还是死守京都?”
“于陛下来说,应弃都,于臣来说,会死守京都。”
言霁被这回答弄得愣了下:“城中无粮,也要守?”
“也要守。”顾弄潮几乎没有迟疑。
之后言霁接连又问了几个历史上困扰过每一任皇帝的难题,顾弄潮全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最后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言霁催促道:“上去吧,我问完了。”
说完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急着往岸上走,转头却见顾弄潮没动,在这么冷的池子里站这么久,顾弄潮丝毫不见异常,就好像站在池子里,跟站在岸上没有任何差别。
言霁问他:“你不上去吗?”
顾弄潮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还得拭身。”
“拭身不是在岸上......”还没说完,言霁便猛然意识到什么。
在岸上拭身,就彻底一点遮挡就没了,而且触感会远比在水中更清晰,一时间,言霁也沉默了下来,他活到快十八岁,除了母妃,还从没让别人看过自己的身体。
虽然顾弄潮已经看过了。
但当时至少也隔了一层。
言霁尴尬地都感受不到太清池水的冰冷,他几乎是机械般将拭身的帕子递给顾弄潮,然后闭着眼背过身去,背脊紧绷得能看到匀称的蝴蝶骨轻轻舒展。
母妃曾经教他写过清静经,现下言霁在心里磕磕绊绊地念着,极力想忽视,但轻一分重一分反而更显分明,接触的位置像有电流窜过,头皮都近乎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