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奔跑,竭尽全力,忘记呼吸,形容狼狈。

他甚至忘记自己卓绝的轻功,只会用最原始本能的力量。

短短一段路程,足以把这五个月的相处细细捋一遍,最初浮现在萧蘅脑海中的,是猎场回来那一晚,楚昭游和姨母商量立后,他怒气冲冲推开福宁殿的大门,看见楚昭游亮起又熄灭的眸子。

那时候楚昭游是刚知道怀孕吧,震惊无助,看见他推门而入,是不是内心里,在期待他来扛起这个责任?

可他不分青红皂白,威胁楚昭游不准擅自生孩子。

那一刹那的楚昭游的眼神反反复复出现在萧蘅眼前,像一把赤红的利剑,刺灼得他眼眶炽热心脏缩紧。

他和畜牲有什么分别?

皇陵、龙威山……楚昭游为了隐瞒怀孕,四处奔波,他总是把楚昭游逼到这种苛刻的地方,而不自知。

萧蘅按了按额头,越想越觉得自己前阵子鬼迷心窍。

五个月的往事飞快闪现了一遍,从楚昭游失踪回来开始,在宣政殿上,孤弱无依,面对太后和大臣,大声说“朕不需要”。不需要更变虎符,楚昭游违逆太后,想把虎符留给他,如此明显的信号,他居然无视了。

众里寻他,却不知眼前人是心上人。他霸道惯了,从不肯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接近楚昭游的原因。

是不是因为合心蛊,难道真的分辨不出来吗?那么多线索,为什么他总是偏偏往不好的方向想!

亏他自诩精明,运筹帷幄,却把此生最大的错误判断统统丢给了楚昭游!

当萧蘅停在楚昭游屋前时,脑海中的画面正好定格在自己摔碎王冠那一刻。

他终于知道楚昭游那句话的意思。

他希望他们不是君臣,放下权势和偏见,谈一谈他们之间的事他罪不可赦地忘记的那些事。

萧蘅忽然有些近乡情怯,脚下踩到零落的宝石,却像是一声闷雷在脑中炸响。

他摔了楚昭游用来示好的王冠,上面镶嵌的宝石砸的到处都是。

一种覆水难收的恐慌袭上萧蘅心头,强势霸道的摄政王第一次有了类似于“触怒君王”的害怕。

陆勃在楚昭游屋前站岗,就见高高在上的摄政王疯了似的到处找碎片,好像要在进去之前恢复成原样。

萧蘅视力极好,大掌在地上抹过,有尖锐的玉石碎片嵌入指腹,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玉石挑出,珍重地纳入掌心。

一颗、两颗……原本三十六颗宝石,只找回了十七颗,还是细碎的。

萧蘅握住手掌,闭了闭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和楚昭游还有可能。

一抬眼看见满脸迷惑的陆勃,萧蘅招他过来,沉声道:“你去给本王拿一套衣服,要最普通的。”

片刻后,萧蘅穿着简单的黑衣,整套装束不超过一两银子,他小心翼翼地端起地上的龙袍,敲门之前,忽然注意到门扇上嵌了一颗绿松石。

王冠上崩出来的。

取下宝石,一束指头大的光亮微微透了出来,得以看见里头的情景。

他看见楚昭游红着眼眶坐在桌边,似乎在发呆,一动不动。

楚昭游自己能做的事,不爱让人伺候,此时屋内只有他一人,一身白衣,在摄政王眼里,就像是受伤的小兽,怕被猎人发现踪迹,压制着不发出呜咽。

他坐了会儿,走到床边,费力地弯腰脱了靴子和外袍,没了外袍遮挡,五个月的肚子起伏明显,楚昭游轻轻地碰了下,像是怕惊动了谁似的,很快地收回手。

接着,楚昭游就坐在床边,盯着肚子发呆,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垂着眼皮,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