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下弓箭,长弓在地上砸出沉闷的重响,转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可没走出几步他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殷乐漪今夜必定不会想要再见他,他若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恐怕她更会难以入眠,他又何必再去扰她的清梦。
思及此,陆乩野的黑眸里浮现出自嘲的笑意,他转身重新走回练武场,拿起长弓,以武止他的不甘和躁动。
一夜入冬,绛清殿内的花尽数凋零。
殷乐漪安心待在殿中?调养身子,母亲每日都会带着她亲手?熬煮的汤药和膳食来到绛清殿,看着她服药用膳,闲时母女两人也会舞文弄墨,又或是对弈抚琴,消磨时光。
时而前朝的消息也会传到后宫,维州的战况胶着,襄王连败三场更是助长了?肃王的气焰,一时间民间怨声?四起,百姓们一边痛骂肃王乱臣贼子,令战火四起,一边暗斥襄王庸才不堪大任,原本大好的局势竟在他手?中?尽数葬送。
这一下子更衬的十?六皇子赫连欺是将星临凡,多?么的骁勇善战,惊才绝艳。可惜偏偏被?肃王这个逆贼暗害,让他们这些百姓更是义愤填膺,对肃王的责骂声?更是连绵不断。
日子如流水无痕般的过着,殷乐漪足不出户的在自己?的绛清殿中?,尚能?得?几分安宁,只是每到入夜安寝时,她便敏感的察觉到有人进到了?她的殿里。
对方来的悄无声?息,她本该察觉不到,只是有一夜她忽然从噩梦中?惊醒,半梦半醒时见到她床榻旁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隔着朦胧的帐子,他的面容都变得?模糊,殷乐漪只来得?及瞧清在她噩梦之时,他意图向?她伸出却又收回的那只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美观的像是文人雅士用来风花雪月的,却偏偏被?他握了?长枪,勒了?缰绳,上了?战场。
她佯装不知,蜷缩进被?褥里转身背对他。
起初她还担心过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后来他连着来了?好几夜,每一夜都站在同样的位置,不言不语,更不会主动暴露他的存在,像一尊守在她殿里的塑像看着她入睡。
等她第?二日清醒时掀开床帐,他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殷乐漪不知他究竟意欲何为,但他既要来,殷乐漪也拦不住,每夜权当不曾发现他的踪影。
今夜亦是如此,殷乐漪照常就寝,本该一夜入眠到天明,她却又做了?一场噩梦。
陆乩野到时便听见那藕荷色的床帐内,传出少女如诉如泣的的啜泣声?。
他探手?掀开帐子一角,片缕月光照进去,见得?少女苍白病容上满是泪水。
陆乩野一看便知,她又做了?噩梦。
他一连守了?她十?夜,她有七个夜晚都被?梦魇缠身,时常在睡梦中?都眉心紧蹙着,而今夜更是在梦中?哭泣。
她哭得?声?音极小极轻,像是唯恐教人察觉她的悲切,连啜泣的声?音都被?她克制着不敢哭出来。
陆乩野听见她这样的哭声?,只觉心口那处最柔软之地都被?狠狠地揪了?起来。
是什么能?让她郁结在心,整夜噩梦缠身,是什么令她花般的韶华之年,竟被?诊出不是长寿之相。
陆乩野该清楚的,是她口中?的“任人宰割”让她郁郁寡欢,是她活在敌国皇宫的危机四伏之下,让她不得?不每日如履薄冰。
而害她从金枝玉叶,沦落到如今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的,正是他陆乩野。
易地而处,若是旁人害的陆乩野国破家亡,他只会对其恨之入骨,将其挫骨扬灰亦不能?解心头之恨,又怎会喜欢上对方?
他竟然还敢妄想自己?能?在殷乐漪的心中?有一席之地,他实在可笑如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