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过。

他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应拂云一直都不开心,一直都在敷衍他和溯洄镜。

才知道柔弱、温顺、和婉都不过是应拂云披着的皮囊。有白在为应拂云难过的同时,当然也会感到失落。

不过,即使失落,天性善良乐观的蛇妖,也会努力逗应拂云开心,给她带来温暖。

有白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希望应拂云能幸福快乐,不为其它。

但他不知道,应拂云的底色竟是如此的丧气而绝望。

绝望到,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笨拙、渺小、力量微弱。

有白想到自己那时的无心之言,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不是故意的,应拂云一定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甚至,应拂云拿出这句话做例子,也并非要有意使他难过。

应拂云只是,太习惯,看到美好表面下的暗疮。

有白明白,所以更加难过。

他神色萎靡地耷拉着蛇尾,看着应拂云,难得沉默不语。

杂耍艺人忽而侧空翻,在划定区域内,舀出漫天铁树银花,引得围观群众鼓掌惊呼。

耳侧呼声高涨,应拂云缓过神来,不甚体面地为刚才的谈话画上句号。

‘别问那么清楚嘛,难得糊涂呀。’

‘看表演去吗?’

应拂云生硬地转换话题,举着言辞板,向有白提议道。

‘我听说过,在州桥后面的巷子里有瓦舍勾栏,说书、戏曲、皮影戏……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呢,许多我都只在书上见过。’

有白以蛇尾卷住应拂云的腰肢,直起腰看她,看得应拂云心慌意乱,悔其言语。

‘你要是不想去,那我们便回去休息吧,神镜奶奶不在,你自己要去找镜心吗?’

应拂云继续生硬地转移话题。

有白摇头,他还是想不明白,但他们做妖精的,最重要的就是随心而活,忠于自我。

他想和应拂云说,便接着应拂云之前的话说。

“我不要糊涂,我要你好。”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不喜欢人间,可以瞒着我,可以哄我,反正我很笨,也不会和云云生气。但我还是想要知道,如果你愿意和我说。”

腰际的蛇尾愈收愈紧,如实映照说话者忐忑不安的一颗心。

应拂云嘴唇翕张,却难成词句。

有白又道,“什么时候都可以,你想说就好。为什么不快乐?要怎么样才会好?还有,我可以做什么?”

‘这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交易。’

应拂云垂下眼睫,言辞板上的文字忽然消失,接着换了一句话,语句浮现地极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许离开应府会好,或许离开京都会好,或许离开人间会好?或许我根本不会好?’

有白长出了一口气,将头伏在应拂云搭在桌上的手背上。

微凉的面颊贴着柔软的手背,他低声道。

“没关系,你会离开应府,离开京都,离开人界。”

“天地之大,三界之中,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去。我想要你好,但你不必急着变好,不必急着快乐。”

街道上游人如织,锣鼓喧天,气味混杂。

他声音落下的一瞬,好像自带着结界,将一切俗世热闹排除在外。

应拂云垂眸看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心跳却越来越强烈。

她从没有哪一刻,感受到爱意如此鲜明满涨。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一只蛇妖了,在生理反应之外。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应拂云沉默许久,直到蛇妖抬起头,直起腰,不知所措地偷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