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微微一静。
“小报、放妻书,这些都是他的?意思,都是他早就与你商议好的?……是不是?”
苏妙漪的?眼眸终于浮起一丝波澜。她慢慢地松开虞汀兰的?手?,抿紧了唇,不言不语。
“你们?是何?时商量好的??是从他提前一步回京、发现京中已经冒出那首童谣的?时候,还是从三年前,从他答应将凌氏家业还给?凌长风的?时候?他是不是告诉你,有朝一日,若是闫如?芥的?身份瞒不住了,知微堂便一定要抢在消息扩散之前,将他是闫氏后人的?事揭发出去,以此撇清干系,不受株连……”
说着说着,虞汀兰的?嗓音便有些哑了,“他也早就想好了,要用这纸放妻书让我脱身,是不是?”
半晌,苏妙漪才嗯了一声,“你的确是最了解他的人。”
三年前,她为了凌氏家业与裘恕签下契书时,裘恕便在落笔前添了最后一条:一旦闫如芥的身份走漏风声,知微堂必须要在第一时间发出小报,将真相昭示世人;苏妙漪也要将提前写下的放妻书转交给虞汀兰,并安顿好她。
外面的?咒骂声忽然大了起来。
虞汀兰蓦地伸手?将车帘掀起,只见裘府的?门缓缓打开,裘恕独自一人从府里走了出来。他一身墨蓝锦袍,手?里握着把伞,就像是寻常出门一般,走下台阶后朝人群施了一礼。
人群的咒骂声先是高了不少?,可在真的?看见裘恕时,竟又不自觉停滞了一瞬。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出门做什么?”
苏妙漪蹙眉,不自觉前倾了身子。
虞汀兰攥紧了车帘,“裘家的?铺子昨晚都被?砸了,他若不出去,无人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他也该多带些人手?,怎么能?一个人……”
“当年被?江湖中人悬赏追杀,闫家那些护着他的?奴仆,几乎没有活口?,尸骨无存,只留下他一个。如?今东窗事发,他怎么敢再将无辜的?奴仆牵连进来?”
虞汀兰苦笑,“他说过,他出生在闫家,受祖父恩养,不论是背负骂名还是任人泄愤,都是理所应当。可旁人不该遭受这一切,更不该为他而死……”
虞汀兰再次望向车外,只见围在裘府外的?人群再次哄闹起来,蜂拥着朝形单影只的?裘恕拥了过去。
因裘府外聚集的?人太多,衙门早就派了官差守在此处,以免生乱。官差们?拦住人群,不叫他们?近裘恕的?身,可包围圈还是越缩越小,叫裘恕寸步难行。官差们?拦得住人,却拦不住他们?手?里砸出去的?烂菜叶和臭鸡蛋。
裘恕撑起了伞,在一片骂声里往前挪动着步子。烂菜叶和臭鸡蛋砸上那绘有山水墨画的?油纸伞伞面,顷刻间就将那伞面毁得不堪入目。
虞汀兰远远地望着。恍惚间,好像又被?拽回了数十年前,回到了在自家院墙上亲眼目睹闫家被?抄家的?情形。
“他们?凭什么欺负如?芥哥哥……”
自小病弱、连阵风都吹不得的?虞汀兰,第一次站在那么高的?梯子上,嘴里哭喊道,“他们?那么多大人欺负如?芥哥哥一个,我要去帮他……”
她不知道闫家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闫如?芥做错了什么。在她眼里,闫如?芥始终是那个会偷偷翻过院墙来找她,给?她带吃食、给?她讲外面那些逸闻趣事的?邻家哥哥,是她唯一的?朋友,就像那只闯进她毫无生机的?荒园里,带给?她所有希望和色彩的?小蝴蝶……
“住嘴!他算你哪门子哥哥?你再唤一声,是想把我们?全?家都害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