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要靠近,却又骤离。

陈绾月从未如此绝望过。

她第一次带着恨意,去看一个人。李绅触及这道目光,只觉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充满雾气,仿若冬日寒林之中的麋鹿,一路磕磕碰碰,坚定着往前跑,又可怜见儿的忽然迷了路。无措,悲愤,绝望……

还有思念。

李绅一怔,她在想谁?

陈绾月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再也忍不住地凄楚哭出声来,周遭黑夜如幕,阴森森地罩下来,辉煌明亮的灯烛在此刻也显得犹如鬼魂。她不明白,为何有无数只手在拖拽着自己,往黑暗中去,不允许她见半分日光。

即使有,那也是短暂的。她伸手去碰,天合上了,云飘走了,仍旧是她儿时常见的江南阴雨天。老宅有一处天井,她偶尔坐在藤椅上看雨,檐水飞若流银,饶是无穷无尽的宁静,竟也好过盛世如梦的长安城中那数不尽的悲欢离合。

她不在长安,这种时候,脑海中想的又只有长安。仿佛一瞬间穿回她才来那日,上元佳节,冬雪压枝,再一转,又是国公府上下的欢声笑语,崔老夫人慈祥的面容。陈绾月睁开眼,周围并没一个熟悉的人,只有李绅变化莫测不断审视着她的眼神。

陈绾月的痛恨突然消失了,一干二净仿佛从未来过。她无理地在心内祈祷:韦延清,你若再不出现,那我们就完了罢。

这是一种无助到极致,思前索后,带来的木然。钝钝的如刀似剑,割在心上,血流如注。待他行军回来,看到李绅,会怎么想?也或许,两人根本不会再见,几日过后,会发生什么,她不敢想。

陈绾月无声叹了口气。

韦茯雪的孩子,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范家长子年方七岁,看见陈绾月骤然痛苦的模样,吓了一跳,瑟瑟上前抱住了她的身体,小小的怀抱试图让失魂落魄的婶婶缓和过来,恢复以往平静:“小婶婶,你不要哭了,阿煜保护你!小叔叔那么厉害,他一定会回来守护小婶婶的。”

说着说着,阿煜仿佛很害怕,声音抖了些,他年纪尚小,又不知是何状况,只是看见陈绾月在伤心,他也便悲伤起来。陈绾月忽然清醒过来,肿着的双眸不可置信掠过自己怀里的两个孩子。李绅并未强行把阿煜两个也赶去东厢房。

她还抱着他们。

陈绾月思忖片刻,勉强牵出一抹笑,紧紧拥住阿煜两个,点头轻声安慰道:“不要怕,有小婶婶在。你们都很乖,答应小婶婶一件事可好?”

阿煜兄妹俩不住重重点头。

陈绾月笑了笑,转过身去,对今晚颇有耐心等在一旁的李绅淡声道:“我可以跟陛下走,但还请陛下容我与林老夫人她们短暂告辞。”

李绅略一沉吟,依声应允,站起身来,并没有多大欢喜。他知道,她只是听懂了方才他用来威胁的言外之意,明白挣扎无用,故才有此妥协。她还是念着相府,也不愿因自己再使他人横遭祸患。再则,她想是也清楚,今晚无论如何,少不得都要从了他。

若是以往,李绅自是不屑逼迫一个女人。他骨子里也是倨傲且自持。但事已至此,她放不下心里的芥蒂,那他也无需再忍,怎容她一再任性,反靠去韦延清怀中,那成什么事了。只要打破两人的僵局,让她明白他心里有她,可以放心地依靠他,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这便是李绅一路上所想。

她心中的芥蒂,他会亲手拔了。同时,他再克己复礼,也忍不下她日日夜夜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娇声细语,一想起来,李绅便嫉妒得发疯。是她故意惹恼他的,那就怨不得他不怜香惜玉。

李绅眼中暗色闪过。

良久,陈绾月从东厢房出来,才下台阶,李绅大步上前,当着众宫人的面,弯身横臂将她拦腰抱起,稳步穿过庭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