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意被点穿,韦延清且站着不动。方才听到外面争吵,本是用饭之时,她食不下咽又不怎么理人,他正想尽法子哄着,才缓和了丁点,可就传来一阵阵的吵声,前功尽弃。
甚至火上浇油。
正没好脸色,才要出去,她却忽然接了他递过去的补汤,韦延清没法儿,吩咐娇鸾畔的人过去,自慢慢地喂陈绾月吃下。一会儿,人散了,她也懒待再敷衍他,偏过头仍旧当作眼前没他这个人。
韦延清皱了皱眉,正欲开口说什么,忽听陈绾月轻轻一笑,似苦笑,似无所谓的笑,一座充满荣耀的蛛网,爬满了细碎的骄阳,只风一吹,骄阳飞溅不成身,微草脸上灿烂稳定的烟火、也变成了道道不敢提的伤疤。
相府如天网,罩得她既有活路,又是一条死路,网搭在火焰尽头,灼热得痛彻心扉。
陈绾月目光淡抬,掠过白粉墙、朱漆柱、芙蓉帐。帐子上,有过他的指纹,也有她的指纹,不知有无叠加,先前从未幻想过的细节,此时在她心中突然清晰起来。一条蓝月光忽然洒进,照在她的脸上,弧度优美,一半却隐在夜的阴影下,娇俏的轮廓显得沉寂。
她垂眸,平静地道:“什么人有什么样的目光,于我都不再重要,哪怕视我若枯草,又有什么可在乎的,遑论是从未有过正经交往的一众人。相府的一切,本就不属于我,她们的羞辱,也就还不及一片叶子划伤了手。”
陈绾月不再言语,也不命人送客,径往床上躺了,缓缓用被衾蒙上脸。每一步都稳稳当当,可韦延清还是觉得她要倒了,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委婉,然而隔着被,韦延清知道,她在哭。
在哭。
无声的……
有那么一瞬,他想拉着她的肩膀问一问:有关他们的一切,难道就这样算了,没了意义?
但他只是用黯淡的眼睫遮去一热的眼眶,男儿有泪不轻弹,孩儿没了的痛苦,他这个做父亲的,居然后知后觉到现今才意识到,胸脯撕裂,竟是如刮如凌。然而他终究没等来一声“爹爹”,至亲骨肉,只能称呼为“它”。
韦延清逃也似地背过身去,不再看那轻轻发颤的被面。末了,他吩咐道:“都出去吧。”
地下一溜儿胆战心惊的杂使都低头退了出去。
她虽多感,但并非脆弱。一个人若是镔铁,久逢煎熬消已之境,也会自怜无人无火锻就八丈蛇矛。若是细微雨水,久留干旱沙漠,风干了,云枯了,小片的雨坠落到行者的眼中,就成了汹涌的泪。
故她怎能不流泪?
他坐在边上,抱住了她。
韦延清头埋下去,冠发齐整,玄袍寂寞,那么高的个子,仿佛要尽倒在她身上去,又不敢太用力,似是怕压坏了她:“可还愿意相信我?”话音落时,他的声音分明磁性沉重,却弱了下来。被下的人儿没有反应。
陈绾月闷在被里,即使他掀开,两人有意无意对视着,谁也没再说过一句,她视线飘上去,仿若日光眩晕的蝴蝶翅膀,落去他眼中,蹭过平静的湖面,那翅膀带起泪光点点:“相信你什么呢?”
“韦延清,我不懂,你到底是在戏耍我,还是我们之间的感情?”
她没再说下去,可他什么都懂。
韦延清沙声道:“我们之间,”他一顿,忽换了用词,“你对我来说,坚不可摧的,仍旧坚不可摧。”
她又何尝不知,什么“野种”,“李绅”,都不是一种具体,而是一种虚浮,加注了无形的一时情绪,说出来最难听的话,最刺心的无关之人。两人多深的眷恋,怎可能不懂对方的心?
就如他分明知道,她不会背叛他,可还是被那玉佩激怒,忍受不了那不属于他的红痕。
她亦然,心内清楚地明白,失去孩子,他的痛不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