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徊青来到北川一共坐了两次向山的大巴车,第一次是他被迫接受家里破产负债,身心俱疲,精神颓靡时,那些在眼前掠过的青山绿水,都丑陋无比,他被命运一脚踹进了坑里,将这里视作囚笼。

而?第二次,他捧着一大束向日葵,从上车的那刻起,便?兴冲冲的盯着窗外?的风景,不肯放过一座山,一条河,他在心底自顾自的打赌,翻过这座山,再跨过这条河,然后穿越过这隧道,下一站,他一定能抵达北川。

纪徊青在机场精挑细算的鲜花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颠簸路程还是依然鲜活,他小心翼翼的不让任何人碰到它?。

隔壁坐着的大叔打趣道:“娃娃儿要送花给?哪个啊?”

纪徊青很得?意,似要把江闯炫耀给?全世界一样:“给?我喜欢的人。”

下了大巴车后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纪徊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这是他在机场写下的告白信,虽然已经完全背过脱稿了,可纪徊青每次排练的时候幻想江闯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就紧张的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会不会不答应呢?

江闯也喜欢他吗?

同性恋真的可以被很多人接纳吗?

会不会……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纪徊青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使?劲儿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不管了,就算被拒绝,他也要死皮赖脸的缠着江闯,做不了他男朋友,做一辈子朋友也可以。

纪徊青总笃定江闯可以无限包容着他,现在想来这样的底气并非莫名其妙。

因为纪徊青总是被爱着的。

站在居民楼下,江边卷来的风冰冷刺骨,忽然,天边飘来了阵骤雨,纪徊青忙不迭的躲进楼里,他借着那盏昏暗的灯光把手中鲜花理?了又理?。

走到五楼,灯是关着的,而?正对着上方他的房间却亮着盏灯。

他不是走之前把门和灯都关了吗?谁在他家里?

纪徊青踮着脚轻轻的上了楼,隔着窗户,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很模糊,但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江闯。

江闯躺在他的床上,睡得?很熟,但他一向听觉敏锐,怎么没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此时纪徊青还在窃喜自己的小心翼翼颇有成效,没有破坏掉这份惊喜,他轻轻的推开那扇门……

雨水的潮湿夹带着铁锈腥味迎面扑了过来,血已经流的干涸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慢慢向纪徊青倾斜而?来,堵住他的肺管,令他无法呼吸,手中的向日葵坠在了地?上。

他不敢置信,走近一步。

江闯的左臂整齐排列着的刀疤又多了一道,第十四?次,他的第十四?次自残,深可见骨。

血液浸透了床单,脸色苍白的少年看着了无生息,巨大的恐惧猛烈肆意的在纪徊青身体?里撞击。

纪徊青跪在血泊之中,他的手在颤,轻轻在江闯鼻子下方探去,微弱的呼吸拍打在了他的指尖,泪水这才?落了下来。

“江闯……”

“江闯你醒一醒……”

“我,我带你去医院,我们去医院。”纪徊青茫然无措,他轻轻碰上江闯的肩膀,泪水决堤,挥洒在那满是伤疤的左臂上,滚烫又炽热。

江闯的手指忽然动了下,他用尽全力的睁开眼,看见了那张挂满泪水的一张脸。

他笑,举起了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去纪徊青眼边的泪水。

这次的幻觉,纪徊青怎么是哭着的?

北川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纪徊青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背着江闯一步一步走到了北川医院,他浑身湿透了,在手术室外?静等着,泪水糅杂着雨水一起坠落在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