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是闻歌从火车上捡回来的,我看你的命又像铁一样硬,便跟他一个字辈,叫闻铁如何。”乔安生说着,用指尖沾了茶水,跟桌面上写出“董闻铁”三个字给他看。

董二狗只认得自己的姓,阿爹唯一教过他的字。剩下的两个,笔画那么老多,他看了直眼晕。付闻歌见他直眉瞪眼不说话,从西装内衬兜里抽出钢笔,又问跑堂的要了张纸,把名字写到纸上叠好交给董二狗。

他叮嘱道:“回去好好认,人不能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认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董二狗勉强跟乔安生他们鞠了个躬,又望向蒋金汉:“我待会跟你走么?”

蒋金汉只觉这孩子脊梁骨挺硬,明明就要去做碎催了,仍是那不卑不亢,炯炯有神的目光。他转过头,对坐于右手边的白翰辰笑道:“白兄,你们北平人天生就是个爷啊。你瞅瞅,有这么跟主家说话的么?”

白翰辰听着这话是顺带手捧自己,含笑应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弯腰的主,当不了爷。二狗,骨气归骨气,规矩不能乱。”

董二狗“哦”了一声,硬撑着弯不下去的腰给蒋金汉鞠了个躬。他一点儿也不想看孩子,倒是蒋金汉腰里挎着的枪吸引了他的目光。

付君恺摸出烟,给白翰辰递了个眼神儿,叫他跟自己一道出屋。于走廊上站定,白翰辰恭敬接过对方递来的烟,摸出火机先给付君恺叼着的那根点燃。火机是美国货,他知道付君恺烟瘾大,特意随身带着。

凭栏眺望,保定城的夜景一如北平那般,离开闹市区域便只剩星点光亮。抽了两口烟,付君恺问他:“翰辰,你这回来,是有事找我吧?”

打饭桌上他就瞧出来了,想娶他家闻歌进门,这白二还有段路要走。又见席间两人交头接耳,却是心思满腹的表情,他更断定白翰辰来拜见丈人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白翰辰垂目,紧抿了口烟,叹息道:“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你小子甭拍我马屁。”付君恺不咸不淡地应道,“是不是兵工厂那边有人找麻烦?”

白翰辰忽觉拿这件事挑起话头也不错,道:“不算找麻烦,就是建工厂的那块地方被宛平县卫盯上了,想刮点油水。”

“是洛稼轩吧。”放眼河北省,下至县级的驻军长官任命,都得经付君恺的手。

“是。”

“他啊,纯属投错了胎,摊上个不争气的爹。”付君恺笑着呼出口烟,言语间略有不屑,“洛大刀打仗是把好手,可到了他爹那,却是愚孝。他爹在正室之外娶了六房姨太太,快七十了,还他妈闲不住呢。洛稼轩底下九个弟弟妹妹,那么一大家子人,不多搂点钱儿,怎么养活?”

若不是大哥的事堵在嘴边,白翰辰是真想笑。怪不得那老瞎子瘦得跟把药渣似的,合辙是被榨干了。

“我听说,您跟他有点过节。”白翰辰谨慎道。

付君恺眉梢微动,片刻后说:“翰辰,你就记着,跟洛稼轩那号人做买卖,留个心眼,他吃人不吐骨头呐。”

“明白。”眼瞅着话题要中断,白翰辰飞快地转了转眼珠,“伯父,南京那边最近有件事闹得挺大,不知您听说了没?”

“嗯?”

“金玉麟的案子。”

“哦,那个卖国贼啊,说是打算给毙了。”付君恺碾灭烟头,又叼出一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白翰辰递火,于是侧目道:“翰辰?想什么呢?”

白翰辰恍然回神,弹开火机把烟点上,始终不敢抬眼看付君恺。他这副低垂的姿态引得付君恺好奇:“你跟金玉麟有交情?”

“……”

白翰辰紧扣扶栏,指尖泛起青白之色,眉心拧出条深纹。付君恺既已给金玉麟下了定义,眼下他若是求,保不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