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琴拿了奖,他申国外顶尖大学时就有加分项,是体体面面的全能天才。
他能处理好一切。
可他渐渐处理不好了。钢琴应该耐着性子练,但家里人又在“正事”上催得急。父亲养了备胎的私生子,母亲把婚姻的折磨发泄在他身上。他有用时,大家都爱他,宠他,怜他;他没用时,父亲嘲他,母亲骂他,变脸比翻书还快。家丑不可外扬,万叔叔却又在问,怎么最近都不来学钢琴了呀?
终于,他翻车了:某次关键的钢琴比赛,他输得一塌糊涂,连名次都没有。
父亲当场拂袖而去,母亲气得直哭。万叔叔倒是没有骂他,但他也在众人走后,隐晦地点他:不认真练基本功,太过功利,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句话让他明白,自己对万叔叔也没用了。而这种意识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让他彻底丧失了理智。
“你呢?你就有好结果了?”当时的他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钢琴也没弹得多好,连拉三都不会;公司也开不明白,让大家赔了一大笔钱。你妻子替你当接班人,你爸一把年纪了还在替你管公司,你是不功利,你让别人替你功利!”
万叔叔哀伤地望着他,也不辩解:“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他说,“那么,你什么时候来我家练钢琴呢?”
“我再也不练了!钢琴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喜欢!”
用不喜欢来掩盖自己的失败,以及倒打一耙,这些都是懦弱者的常态。事实上,他一回家就后悔了,因为少年虽年少,却也知道好歹。
他犹犹豫豫了一个月,用学业来麻痹自己,最终还是决定要道歉。可他再也道不了歉了,因为就在他纠结的最后一天,万叔叔出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从那之后,他性情大变。他开始认真反省自己灵魂的有毒之处,尽最大可能去改善。戒掉狂妄自大,消去刻薄傲慢。万叔叔说要练琴,说要改革,说要宽容,说要爱人……他都照做。
因为他总是在后悔,自己为何要在万叔叔死前说那样的话,又为什么拖拖拉拉,非要一个月后再道歉。
窗外已经暗淡了下来,夕阳因冬令时而过早晦暗不明。
“到底要怎么做,”裴行舟喃喃道,“才能不管有用没用都被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