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瞧大娘子也不生气,”喜妈妈侧过头来,掩嘴而笑,“是大娘子向着九哥儿才是,与婢子何关?否则大娘子怎会特意让婢子寻些?旧衣来,想悄悄地、不打眼地来看?一眼?”
“门不当户不对,又是嫁过人的女子,我本应当为他的大胆心思恼怒的。但是……三哥儿走?了,我这心啊,竟然也变了。”郗氏遥遥往远处的天望去,今儿躲了几日的日头出来了,洋洋洒洒透过树梢,落得?满地碎金,浮光掠影一般在眼前摇曳,她?喃喃道,“要这门第又有什么用呢?士族联姻,自持高贵宁死也不肯低就,可这天若是硬要让你低头,你便是拧断了脖子,也得?低下来。”
士族式微、乃至覆灭都将?是定?局了,日后谢家?真不知会如何……她?还执着这个做什么呢?何况就连郗家?,当年也曾因武官出身,在郗氏的父亲升任节度使之前,而被鄙夷为“寒门”。
这位沈娘子一番话,说得?三哥儿从酒缸泥潭里?爬了出来,其实也说进了郗氏的心里?。
人唯此一生。
即便一生汲汲以求,欲图那名利权势,却也要看?官家?肯不肯予你这泼天富贵。连以百年计的士族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还讲究什么门第?一切遵从心意便是了。如今看?来,天下大义、高官厚禄、光耀门楣,皆为狗屁!他们这些?还自诩高贵的“五姓七望”,也不过是先帝留给当今官家?的肥羊。
今儿不高兴了宰一头,明儿高兴了也宰一头。
何况,真要娶个市井的女子或许也有好处,官家?见谢家?如此颓势,恐怕便不会再赶尽杀绝了。
门帘子一响,那沈娘子捧着个方形木托盘,托着只?热腾腾的大碗走?了出来,郗氏便也从思绪中挣脱出来,装若不经意,细细地瞧她?一眼。
这沈娘子生得?一张鹅蛋脸,一双温润的桃花眼,皮肤似乎生来便比旁人更白,叫这灶头的热气扑得?白里?透粉,唇不点而朱。
她?一出来便脸上带着笑,果然如九哥儿的画上画一般,有两颗灵动又可爱的小虎牙。
因日日要做活儿,她?穿得?极为普通,青碧色的短褙子,下头是同?色的裤裙,腰间还围了一条碎花围裙,却还是掩饰不住她?秀美又纤细的身姿。
“慢用,您头一回来,我自作主张给您免费加了几片爊肉,可尝尝鲜。”碗轻轻落到了面前。
柴烧的敞口?斗笠粗陶碗,清亮的汤里?卧着一圈圈拉得?纤细的汤饼,几片切得?纤薄的爊肉整齐地排在面上,一旁还点缀几片青翠欲滴的蕹菜,汤饼的香味跟着蒸腾的热气很快弥漫进了鼻腔里?。
未及品尝,香已扑鼻。
那香味是幽幽的,初闻起来并不夺人声色,但却悠长,低头尝一口?,汤饼吃起来细韧,汤喝起来清鲜无比,能柔滑地润泽在喉间。
这素汤饼瞧着简单,但要做得?这样好,的确是很不容易的。
即便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郗氏,此时也被这碗素面打动,慢而安静地吃完了一整碗。当一碗汤饼下肚,只?觉着不仅口?感好,连腹中也和暖舒泰。那爊肉更是令她?惊喜无比,赤褐油亮,却不腻味,夹在瘦肉中间那层脂,被卤得?如琥珀一般,放入嘴中轻轻一抿,酥软得?立刻要化在嘴里?了一般。
郗氏眼神一亮!
这爊肉好生特别,竟从未尝过如此的爊肉,一点儿也不呛喉,吃起来咸淡得?宜,甘香暗生,果然是难得?的好味。
原来只?知晓这沈娘子糕饼、烙饼和馒头做得?极好,没?想到煮的汤饼、爊的肉也更胜一筹。
实在太难得?了。
郗氏不得?不承认,这沈娘子手?艺真是高超,而且蒸煮烤卤炒,竟样样在行、样样推陈出新。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