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渺做完今日的最?后一个饼,正用铲子铲掉饼铛边缘的饼皮碎屑,转过头时,也注意到了那专注得?毫不掩饰的目光。
她望过去,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一身绫罗与酒气,显然宿醉未醒。他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但?那眼神恍惚迷离,好似是看她,又像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似的。
每日直勾勾盯着?她的男人多了去,出门做生意还能不让人看?沈渺没放在心上。但?她还是多瞧了两眼,只是觉着?这人长得?有点眼熟,但?又…说不上哪儿眼熟。
没想起来,她耸耸肩,与常来买食的熟客们含笑道?别,收拾好东西,牵上湘姐儿,湘姐儿牵上小狗,便推车回家?去了。
吃完了午食,她便领着?湘姐儿去钱庄把积蓄都换成了银饼和碎银,她眼睁睁看着?钱庄的掌柜用托盘取出两块压成圆饼的大?银饼,放在称上称,她趴在柜台外头,也是两眼发光。
湘姐儿也想看,但?她还没钱庄的柜台高,于是像个兔子,在沈渺身边蹦啊蹦啊。
一贯铜钱约莫能兑一两银,但?若是铜钱成色不好,便连一两银都兑不到。
沈渺自?个摆摊挣的铜钱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但?谢家?给的两次都是新钱,锃亮,重量很足,连钱庄的掌柜都挑不出刺来。刨除了日常开销和盖房的钱,最?后她一共换了四十八两银。
这些积攒,有些是沈大?姐儿从?荣家?拿回来的嫁妆,还有没用完的;有些是她日常摆摊儿挣的;还有一些便是谢家?买食方剩下的。这钱庄里一块银饼子便有二十两重,即便是银饼,也充满着?宋人清淡的风格,表面上仅有锤纹,底部刻了铸造的年份与官号,便什么纹样也没有了。
还剩八两,便是用专门的剪子铰下来的一大?块碎银子,称好了重量,一齐给了她。
离开前,沈渺将两块银饼一左一右藏进了里衣里,还狠狠地系紧了带子,挺起顿时丰满下垂了不少?的胸膛,她拉着?湘姐儿昂首阔步。
胸口?好重,但?无妨,她甘愿承受这样的重担。
正好时值正午,匠人们都回家?休息了,要?未时二刻才会再来。她便关起门来在鸡窝里挖了个坑,将银饼藏了进去,又嘱咐湘姐儿和济哥儿看家?,才去谢家?教方厨子做糕点。
砚书知晓她要?来,早早便来灶房里侯着?了。
还一进门便嚷着?告诉她:“九哥儿去书院读书啦,不在家?!”
沈渺好笑道?:“我又没问。”
砚书吐吐舌头:“奴奴倒觉着?沈娘子一定会问的。”
她皱了皱鼻子,用满是面粉的手往砚书脸上一抹,哼道?:“莫要?胡说,小书童。”
砚书哇哇大?叫,冲出去打水洗脸。
方厨子在旁边嘿笑。他自?打知晓自?个要?学沈渺做糕点的手艺以后,对沈渺简直奉为再世恩师一般,今儿便早早到角门处恭候,为沈渺提前预备了茶水和点心,还不知打哪儿搬来一张圈椅,让沈渺能舒舒服服地坐着?指导。对沈渺的称呼也变成了“沈女先生。”
听着?怪,但?沈渺说了他也不改。
等她从?谢家?回来,便发现吴大?娘牵着?一条黑背大?狗,已经等在了门口?。
此时日之将暮,余晖渐隐。巷子里昏影漫延,那条大?黑狗骨相峥嵘,耳似尖锋,像笔直的长剑坐在吴大?娘身畔。远远的,刚刚下了谢家?马车的沈渺便已经对上了那只大?狗机警的眼神。
沈渺怔怔地走近,吴大?娘家?的雷霆虽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德牧,她当然也知道?宋朝不会有德牧,但?它的毛色也是黑褐相间,眼神炯炯而正派。见到沈渺走近,它慢慢地站了起来,凛凛含警觉之意。
她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