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立在阶下,轻声叹息。

历代帝王高居庙堂之上,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他一手扶持着走到现在的楚钰,似乎也不免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

楚钰过着手中的折子,灯火在墙壁上打出了少年已经挺拔的身姿,“你休想挑拨朕和小皇叔的关系,滚出去。”

周太皇太妃病重,已经没多少时日可活,朝廷已经握不了秦王了,所以这次放娘娘回西北,朝野上下无一人多言,不如做个顺手人情。本便是先帝造的孽罢了。

改革军制却不同。

少帝如今已是疑心暗生,尚不自知。

赵嫣笔直的立着,手中还抱着暖炉,雪白的脸上没有分毫血色,让他看起来单薄的像纸片,带着一种羁艳的漂亮。

“陛下还是一个孩子,军制必要改革,若是您不肯盖上玉玺,便由臣代劳。”

一手翻覆天下的首辅大人靠近他的陛下,细长的手覆盖上了少年的手背,握住了玉玺。

低垂的发丝滑落了几缕,淡淡的茶叶香包裹过来。

“听说,您最近在找秦王麾下一个无名无姓的暗卫?若让天下人知道陛下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只为了找一个与陛下暗通款曲的男人一一陛下以为世人会如何?”

少年天子皱眉道,“赵嫣!你以为谁都像你如此不堪?”

他与十一清清白白一一若说有什么心思,也是他动了欲念。

赵嫣仿佛没有听见他恶语伤人的话,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陛下,这折子,您不准备批?”

当初被赵嫣将刘燕卿放在次辅位置上时候也是这样咄咄逼人。

赵嫣这两个字,他咬牙切齿的在口中咀嚼,似要一口口嚼碎。

内阁已不如从前,赵嫣的盛气凌人却还一如从前,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赵嫣的手叠在少年天子的手背上,重重往下一按。

仿佛烙铁烙了下去,少年天子的眼神泛起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赵嫣笑了笑,拿起了案上的折子,“明日也对各位六部官员有所交代了,陛下。”

楚钰面无表情。

常平在殿外服侍,已然胆战心惊。

这一次少年没有任何动静,直到赵嫣出了宫门,常平仍然没有听到内殿传来一分响动。

赵嫣出了宫门,轻轻咳嗽了两声,上了软轿,手中的暖炉搂着紧了些,赵东阳在轿边随行,捂紧了软轿上的帘幕,防止冷风袭进去。

小周山大火后小皇帝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沉稳了不少,他也该放心了。

十一月的时候,朝廷改革军制的政策在众多官员的非议中被定了下来,招致骂声一片。

军制改革后百姓家中但凡有两子均要送进军营,百姓怨声载道。而相对的武人出人头地的机会也便多了,朝廷每年定了会试,文状元和武状元同等相待,有见识短浅的人称之为穷兵黩武。

武人有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动摇了巨大的利益,赵嫣被士大夫一党群起而攻之。

这消息传到了西北军营,却是一片叫好声。

没有人比他们这些军人更懂居安思危的道理。那时候有个词,叫做两脚羊。

邺城是西北同胡人的边境,被汹涌的怒江划分而治。

前朝刘氏皇室守不住江山,战争最惨烈的时候,胡人无粮可吃,便将俘虏来的汉人绑在一个个柱子上,分而食之。

这种事并不常有,但最常见的,是但凡有姿色的女人,被掳过去犒赏三军。

那些女人都是大楚的百姓。隔着河岸的中原百姓都能听见惨叫。

大楚立国就是一百多年的盛世,京城的文官和百姓就俨然已经忘记了外夷祸国时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