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羞辱。

被弃在冷宫的女人地位尚还不如宫中的一条野狗。

尽管戴高已经不是个男人,别的手段却花样百出,以这样的手段在太后宫中安身立命。

而朱旻盛在冷宫中因缘巧合陪了骊妃一段时日,眼见骊妃受的种种折辱,看着她在冷宫中思念幼子成疾,常平死后戴高当道,朱旻盛装聋作哑苟全性命,因指证戴高的罪行才有今日。

骊妃命苦心善,朱旻盛是死后尚受她阴庇之人,何以不感激她的恩德?

内宫中的事,桩桩件件说出来,脏污了世人的眼。

朱旻盛想起了那眼含执拗的青袍史官,他出行送这二人时,沿途经过,见那史官孑然一身,肃穆而立,像一座静默的石雕,要落地生根。

“咱们且回去看看程大人吧。”

夜色渐凉,深宫中灯火通明。

灯花映雪,有宫人嬉闹行走,廊外红梅飞落了白玉阶。

红墙外一人缄默立着,肩上为风露打湿,发上落几瓣红梅。

一介清瘦文人,体力不支却咬牙撑着,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清润执拗的一双眼,挺的笔直的背脊,像极了十五年前跪在先帝寝宫外的赵长宁。

正殿内锦绣琳琅,暗香浮动,冷风透过窗柩,拂散了月影,也倾倒了殿内放着梅花的玉瓶。

残卷片片扬起,画中美人的一瓣碎页被吹落在天子脚畔。

天子弯下腰,捡起了那一瓣碎页,正对一双微微上挑的眼,手中一颤,薄纸遂又重新打着旋落在了玉砖上。

楚钰对赵嫣的记忆始于先帝寝宫外擦肩而过的一面。

有些凌乱的外襟,被啃吻泛红的唇,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一个以身侍君的玩物。若他安心呆在帝王塌上辗转成欢,楚钰未必会对他徒生敌意,也许在先帝去后,宽宏大量地给这玩物一个好去处,若是看的上眼,自己收了也无妨。

分明是一介佞宠,偏要在这朝堂搅动风云。

大楚内阁首辅,呼风唤雨一人之下的位置,何以落到这样一人身上?

他的父皇终究是老了,当年纵横睥睨,却也有耽于美色的一天。

十五岁的太子殿下落在当年的内阁首辅身上的第一眼,徒生纵横的欲念与不齿的恶意。

当年的内阁首辅一概不知,垂首行礼的时候露出一截衣领处雪白的脖颈,乌发白肤,被蹂躏过的唇,一截宽大官袍掩住的伶仃细腰,比女儿家还要勾人。

这般放荡的模样,是同先帝在寝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杨太傅说,赵嫣一手遮天,先帝去后,内阁更盛矣,杀赵嫣易,废内阁难,内阁一制是大楚立国之本,若非民意,不可擅动。

“陛下能忍辱负重,乃大楚之幸也。”

后来这一根钉子果真扎进眼中整整三年,拔不得动不得。人在失势的时候无暇欣赏美色,再漂亮的皮囊在日渐的羞辱中也变成了一张恶鬼的皮,恨不能饮其血肉。

直到永历三年,这根钉子被拔除。

连根拔出的还有腐朽的内阁一制。

皇权真正归附天子,盛大的权力终于被揽在手心,天下的百姓,锦绣的山河,表里寸归于十七岁的年轻帝王。

楚钰为权势而生,他是太后与先帝亲手打磨出来传承江山的利器,他们为他砍除了阻碍前行的荆棘丛,包括他的生母。

大楚庙堂之上的天子,父是君王,母非生母,后世史书记其晚年自云“无父无母。”

无父无母,即无情无泪。

历朝历代的君王,哪一位不是人人敬之畏之,却无人敢爱之。

宣帝少年时候刻薄狠戾的性子并非毫无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