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行走间,带着广袖微微摇摆,其间似有字符流动,待到宴江仔细看去,却又被迷了心神,眼前无数纹路涌动,仿佛灵魂也要被吸噬出窍。
“放肆!”
一声冰冷的低喝。
宴江视野中衣摆一挥,便有一阵风大力击中他的脸颊,将他打得脸偏了偏,骤然回过神来,而诡异男子还淡然站在原地,看宴江的眼神冷漠无情,就像在看一只无所谓的蝼蚁。
“想活命,就好生听着,鬼府可以暂不收你。”
高高在上的,不带任何温度的语调。
“鬼界无意干扰人界法则,本座暂居人界,需要一处清净的居身之所。你若识相,就收起心思老实听命于本座,若不然……”
“你的体内已被本座附上一丝鬼气,大可以再一次尝试逃跑,哪怕跑到天南地北,本座都寻得到你,像今夜一样。”
似乎是宴江越来越惊恐的眼神取悦了他,他眯起眼睛,顿了顿,换了一种柔和些的语气,才继续道:
“但还是不要尝试了,毕竟若将本座惹怒,你锦县宴氏独子一条命可不够赔。龙嘉八十四年收入地府的宴氏夫妇二魂,至今仍未投胎,本座要其灰飞烟灭,也不过动动手指的功夫。”
他的眼睛是纯黑的,没有眼白,瞳孔隐隐闪烁着鲜红的光,配上慢悠悠的语调,却是比方才更要恐怖上几分。
说着话,男子身后竟凭空漫起一整黑雾,汇聚着凝成一只华贵的紫木椅。
男子极为自然地坐下,靠进椅背里,用手虚虚拖着下巴,一派贵气慵懒的模样:“若是听明白了,就起来表个态吧。”
他的食指为不可察地一动,便撤了人类身上所有的禁锢。
宴江早已被吓得半死,其他话没听进去多少,好歹还是听明白了自己父母的亡魂被对方捏在手上,顾不及抹一抹脸上被吓出的泪,连滚带爬地翻下破床,佝偻着身体跪在鬼王脚边,一个接一个地疯狂磕头。
“我错了、小的错了,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饶小人父母一回,宴某当牛作马,在所不辞!”
说到激动处,舌头直打结,露出害怕得不住颤抖的哭腔来。
那副涕泗横流的模样又窝囊又埋汰,时崤本就有些不满,一想这人要是再磕破了相,日日在眼前晃荡看了更是生烦,便勉为其难地放出一团黑雾,阻了他继续磕头的动作。
但也恰恰是这类窝囊人,用起来最是听话趁手,主子不发话,就一直维持着五体投地的跪趴姿势,不敢动弹。
时崤抬脚,黑色长靴踩上那看着瘦弱不堪的脊背,羞辱般把他当作脚蹬来用,宴将也只是一抖,也不敢多言。
剧烈的心跳隔着皮肉、衣物与鞋底都能感受得到,可见此人恐惧到了极点。
若是再受一次惊吓,估计不需要亲自动手,也要当场一命呼乎了。
时崤自认好心,没再招出些什么不好看的玩意,只操控着黑雾将他的头颅托起,逼迫他由下而上地仰视自己。
“本座是鬼府的王,名曰时崤,你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小的姓宴名江,表字浮生……”
六
自盘古开天辟地,浊气下沉,清气上升,这个世间就分为三个不同的界,即仙居、人间、鬼府。
白云之上是为仙居,天与地之中是为人间,数重地底之下则为地府。
三界各自独立,遵循不同的道法规则,却又是互相制约,仙者掌管秩序、人类主张建设、鬼魂负责审批。
除此之外,任何一方不得无故干扰他界。
故而,作为寿命极短的人类,在千百年中经历了无数次更新迭代,得以接触其他两界者寥寥无几,对其之认知便也逐渐在代代传承中几近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