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要提防圭风的疯招,上又忌惮仙界的制裁,一个被篡位的鬼王所要担起的压力,远没有他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康沅例行了报告鬼府的近况:圭风凭着腾角刀大开杀戒,强行坐上鬼王之座,自封「天命鬼主」。

但混沌丹才是真正的鬼首信物,众鬼难服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新主,便被其大肆屠杀,整个鬼府一时之间乱作一团、哀声遍野。

锣声一声又一声地响,高亢之后,余音带着渗骨的愤恨与凄凉。

时崤毫不在意:“急什么,混沌丹一日在本座身上,他就一日不可能颠覆鬼府。”

就像人间皇帝的玉玺、仙界天君的宝器,混沌丹是至高权力的象征。

它是用混沌初开时最存粹的第一抹鬼力凝练而成的灵丹,能在辅佐宿主鬼气运转的同时化以自养。

所以在经历过无数的宿主、修炼了万亿年月之后,早就不仅仅是象征权力的物件了,叫无数狼子野心之辈趋之若鹜的,更是它本身所承载的巨大能量源。

混沌丹表面上是由代代鬼王传承至今,但本质里,是它自己选择了每一代的鬼王。

时崤的定力,来自于对自己力量的自信,也来自于混沌丹从他受伤至今从未消失的忠诚。

他神情淡然地倚进椅背,好让怀中人类靠得更舒服些,动作间带着黑袍往一侧滑动,露出其下半截白生生的小腿,脚踝处还点缀着几点青红交错指痕。

康沅赶忙垂下双眼。

他今日特地带了自己的头颅出门,本是因为主子身边的人类每次都怕极了他。

却没想到早不来晚不来,这一来恰恰好就撞见了主子与人温存情景,哪怕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却还是尴尬极了。

好在他的主子没有追责的意思,深色淡然,又说起了另外的事:“上回要你查的事情可有眉目?”

略有些许。康沅赶忙从袖中掏出两本薄薄的书籍,用鬼气托着送上前去。

他的主子翻开叠在上头的那一本,大致浏览了几眼,嘴角就勾出了势在必得的冷笑。

“这便够了。往后不必再来,在鬼府等着恭迎本座便是。”极为狂妄的语气。

但那可是时崤,根本无需高座与华服的加持,他只是普普通通地坐在那里,都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霸气,康沅永远不会对话里头的内容产生半点质疑。

蜷成一团的人类在无意识中发出模糊的梦呓,似被梦魇缠身,小小声地哀求着什么,脸颊一蹭一蹭地往他的衣物里钻得更深。时崤低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无奈。

他挥挥手:“回去吧,还有看好圭风。”

康沅领命告退。

余音消散,屋内回归了落针可闻的寂静,便衬得外头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嚎哭声更加凄厉了些。

无数面容可怖、没有神智的鬼魂在爱梅村的各个角落盲目游荡,不停不休地寻找着他们熟悉的那位鬼王,过于破败的鬼体经不起折腾,残腐肢体很快掉了满地,哪怕只是半透明的虚影,也足以对没见过世面的淳朴农民造成巨大冲击。

火舌劈里啪啦,眨眼间就吞噬掉成堆的木柴,然后壮观地燃上天际,仿佛要在黑夜中制造出另外一个太阳,从而驱散阴气,求得平安。

而这也确实是有效的,人群的十步之内,小鬼纷纷连滚带爬地退开,让出了一道互不干扰的河界。

可人类的视力岂止十步之远?入目之景,没有一处还能算得上是人间,孩子们被母亲牢牢抱在怀里,也能感觉到了怪异的氛围,只敢咬着被角低声抽泣,格外的压抑。

这是爱梅村的末日,没有人不绝望、不害怕。

宴江也睡得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