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关于锦县外头的了解,全都是靠儿时的先生口述,或是从书中所学,尽是些落不到地面的模糊印象。再加上对鬼王知之甚少,对方始终不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但这已经是他窝囊的人生中,头一次拥向外界做出如此冒险且勇敢的抗争。

尽管中间穿插了无数次退缩,可每到日落西山,每经历一个被衣衫不整地拖进黑暗中的深夜,他对于逃跑的渴望又会更加强烈一分。

日头升起又落下,在反反复复的担忧中,筹备却是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钱之外,还有车马、干粮、路线,以及乔装打扮的衣物等等,不敢事先采买,只能偷偷打听好地方,先在心中记下。

宴江不敢拖太久。

他能感觉到鬼王的热情日益强烈,最初只是嘴对嘴的深吻,到后来,渐渐开始将唇舌的领地扩大到他的肩颈与锁骨,热衷于在那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

如果说这种程度尚还能忍耐。那么,等到鬼王隔着衣物将硬物贴上他大腿内侧轻轻摩擦的时候,宴江便是彻底无法接受了。

他还是乖顺安静地躺在鬼王身下,心中却已经全线崩溃,整个人被绝望淹没,而后在堪堪溺毙的边缘,绝处逢生般燃起一团篝火。

古书有云,生于忧患。

人在逆境中真的会有所成长。

这一日,宴江踏着朝阳背起书篓出了家门,与往常一样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却在快到集市的时候,脚步一转,拐进了自己常买纸墨的小店中,再出来时,背上书篓已经空空如也。

每日出摊路上演练过许多次的事情此时做起来十分顺利,干粮不用买上许多,够到省城就好;

白衣太过显眼,直接在裁衣店内换成一声灰蓝色简衣;

至于重中之重的车马,更是早早就物色好了对象。

锦县特产的甜李果极受富人喜爱,却不耐储存,故而每日都会有运果车从这里出发,装着最新鲜的甜李果前往省城。

运果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从锦县到省城日夜兼程,不过八天十天就能到达。

赶上不是旺季,运果人自然也十分乐意多搭一个人来赚些外快。

车夫把缰绳抖开,车前的大马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朝省城的方向行进。

宴江扶着车斗后的木杆子,身体随马车不断上下颠簸,心跳的振幅却比身体还要夸张。

他真的逃了。

运果的马车是加了篷子的,他缩在车斗最深处,身旁一箱箱的甜李果挡着了不够强壮的身躯。

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这样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运果车上出了城,就连集市上的林小哥儿,也只会以为他今日出摊晚了些罢了。

等到日落,鬼王发现他的人类宠物没有准时归家时,已经一整个白天过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宴江掀开棚布,便见车外一片荒野。

“老弟,这山头危险,不好摸黑走,咱几个今夜这驿站歇歇。”车夫回头解释了一句。

宴江顺着他指着的左侧看去,果真是一处行货人的歇脚棚,只三面墙外加一个盖,简陋得很,却也宽大,行货人可以将整辆车赶到棚里歇上一晚再上路。

这是上省城的必经之路,此时棚子内已经三三两两地停着些货车,来自不同地方的行货人各自霸占一个角落升起篝火,暖黄色的火光驱逐了黑暗,将棚子里头照得灯火通明。

从天色开始变暗,宴江整个人就持续处在极其不安的状态中,此时见这棚子人气颇旺,倒反而定下心来,下了车,跟在车边一起进了棚子,寻了个角落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