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书生在背后的小声呢喃:“大人一路平安。”
时崤又被逗笑了。
书呆子不愧是书呆子,都吓成这样了,也不忘记生硬地客套一句。
宴家的后人,果真与宴淮之没有一点相像,比想象中还要好玩些许。
黑鸦的哑叫断断续续,隐藏在夜色中,是时崤另外几双眼睛,方圆几十里内的动静尽在他的掌握,哪怕仅仅是一只趁夜捕食的黄大仙。
行至隐秘处,高大的身形一闪,鬼王便化作黑雾原地消散,再睁眼时,竟是凭空出现在爱梅村百里之外的深山里,月光穿过头顶的树叶缝隙,稀碎地撒下来。
时崤抬头看了一眼,不甚满意,从手心凝聚一团黑雾,往上头一挥,掌风所到之处便有如利刃出鞘,将遮天蔽月的枝叶切出一个破口。
细碎的叶子哗啦啦地掉,尚在半空中就被幽蓝的鬼火焚烧干净,于是月光得以完完整整的透进林里,将鬼王整个笼罩其中。
下一瞬,黑鸦的叫声戛然而止。
时崤突然色一凛,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色的血,血液甫一落进地面,便将草皮烧出一个不祥的浅坑。
圭风那背后一刺是下了死手,虽然最终没有被他得逞,但时崤到底还是受了不轻的伤,仅仅是动用这点力量,都差点被自身鬼气反噬。
擦擦嘴角,他不再耽搁,盘腿坐在干净的石面上,开始运起体内鬼力为自己疗伤。
日为正,人为阳,人间不比时时刻刻充满阴郁之力的鬼府,饶是鬼王,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也会大大受到日光与人气的限制,白日里只能附身物件里休眠,等到夜深人静,才得以借着月光的辅助慢慢补充鬼力。
虽然不想承认,但此番来到人间,他的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更直白点说,那就是逃到人间来躲追杀的。
权力争夺并不只是人间独有,三界生灵,但凡心中有所欲求,就都逃不过对绝对权力的向往。
时崤是鬼府百万年来最年轻、也强大的王,他在鬼王高座上稳坐了近千年之久,妄想夺位却被他捏碎在掌中的魂魄数以万计,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身后最不起眼的心腹突然反水。
随着鬼气运转,有污秽的血从时崤背部渗出来,将黑衣染出一片暗色,他顿了顿,仍闭着眼,双手默默在胸前结出一个法印。
传说中三界从混沌中分离开来时,初代鬼君得到盘古斧上掉下的一小块碎屑,亲自催动地府业火将之淬炼数百年,最终打成一柄短刀,名曰腾角。
腾角之刃圆顿,无法伤及人仙,却因融合了初代鬼君之血而能杀鬼,是三界绝无仅有的宝器,也是历代鬼王权力的象征。
后来地府历代更迭,腾角刀随着某一任鬼王的消逝而彻底失去踪迹,无数岁月过去,再一次出现,却竟是出现在圭风手中,把毫无防备的鬼王刺了个对穿。
被腾角刀所造成的伤口充满怪异,数日过去未见半点愈合迹象,也正是这道伤口,这些天吞噬了时崤大半的力量,叫他落到如今境地。
时崤只觉得体内的鬼气运转得越来越艰涩,每每流过周身,最后都会消失在腹部的伤口处,灌入十分的鬼气,最后能用于疗伤的不过半分,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豆大的汗珠从拧紧的眉头滑下,顺着鼻梁往下滴落。
其实他出门前与书生说的话并不完全是逗他。
活人的魂于鬼而言确实大补,仅靠月光疗伤,按照这等霸道的伤势,往快了算也得用上半年甚至更多才能好全,但若是食补,只需吃掉十条活魂,就能将这时间压缩到半个月。
只是如果真的那样做,破坏了人间秩序,势必会惊动仙界介入。
鬼虽生存于三界的邪面,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