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前,伯母委婉地询问过他今夜是否需要陪床,但被他果断拒绝了。有些事终归要学着自己克服,不可能一辈子靠着药物和亲人的帮助。
不过小夜灯还是可以开着的,就今晚。他想。
尤利放下空了的牛奶杯,舔舔嘴角,没有去伸手去关灯,反而收起双腿,拉过被子,准备就这样直接入睡。
“叮叮叮――”
毫无防备地,床头摆放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声音虽然并不大,但却有些尖锐,在寂静的夜里把本就敏感的小少爷吓了一大跳,往床里连连退出好几步距离,心脏怦怦直跳。
不过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电话也不是没有响过。住进来的这几日,他时不时会接到在外的家人和心理医生的电话,只是他们都会注意时间,这么晚的夜里打来倒是第一次。
这一通惊吓已经是半分钟过去,电话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尤利舒了口气,撑着床面把自己重新挪了回去。怕吵到早睡家人,也没有再多想,直接伸手拿起听筒放到自己耳边。
入耳是一片寂静,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连线已经被接通,没有主动开口,但隐约能听到浅淡规律的呼吸声。
刹那间,胸中不知为何生出一股莫名恐慌,那感觉诡异又冰冷,令人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尤利蜷起手指,但还是咽了咽口水,控制住自己明显过激的反应,试探性地问道:“你好?”
声音软软的,因为方才的惊吓,尾音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对方却没有回答。
两秒后,像听到了什么惊喜的消息似的,突然开始低低地笑。先是一抽一抽的气音,几秒后越笑越响,气音也随之逐渐变成低哑的笑声,通过电线准确无误地传进小少爷左边的耳朵里。
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整个身子都在大幅度颤抖,四肢冰冷僵硬,差点握不住电话听筒。
这个声音,曾经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日日夜夜伴随在他的耳边,他不可能会听错。
阴阳怪气的嘲讽,凶神恶煞的威胁,温柔至极的情话,低沉沙哑的求欢,甚至是高潮时性感的喘气,都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声音。
现在这个声音,从噩梦里跑出来了……
小少爷沉浸在巨大的冲击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赫尔曼却是突然收了笑。语气一转,仿佛方才疯魔的举动不曾发生过一样,用十分深情的语调问道:“六个月没见,我的小乖乖,想哥哥了吗?”
或许是电话失真的原因,这股深情传到听者耳里,却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充斥着无尽的阴森恐怖。
尤利连牙关都开始颤抖,喉咙发硬。
“嗯?又不听话了。”没有得到回应,电话那头的声音冷了一点,带上了以前常用的,命令的语气,“回答我,想,还是不想?”
这一刻,电话线也像淬了毒的麻绳,一圈一圈绕上尤利的心脏。
好不容易深藏起来的记忆发了洪水似的一股脑涌到眼前,尤利张了好几次嘴,才从喉咙里挤出变了调的声音,以一种行尸走肉的状态回答男人的问题:“想、想了……”
“我怎么教你的?说完整点。”
“尤利、想哥哥了……”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呵呵,真可爱。”赫尔曼又笑了,收起吓人的戾气,语气再次变回昔日里的宠溺。
“乖乖再等等,哥哥很快就来接你回家。”
方才松松围绕的麻绳猛然收紧,把心脏勒至变形,随之而来的是大脑血液供应不足的窒息感;毒液则渗进心室里,腐蚀娇嫩的皮肉,烧出一片火辣辣的疼。
尤利觉得自己似乎活着,又似乎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