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陆向舟那侧的床边,背抵着床头柜,打算强行用物理距离缩短心理距离。

于是他终于看到了那条线。

那是一条形态诡谲的曲线,从床头柜出发,一直延伸到床底。线的颜色微微发黄,站高了看会觉得和浅色木地板是一个色系,但只要找准角度便会发现那是一种不自然的黄,像腐蚀褪色,也像焦灼掉漆,总之绝不是什么正常情况下的产物。

为了看得更清楚,宫羽直接手脚贴地,把整个脑袋埋到和床脚平行的高度,这时他才发现,那其实不是一条线,而是一整块褪了色的地板,因为边缘褪色最严重,所以反射了更多的光线成为了一道亮边。

什么东西会在地板上留下这种痕迹?宫羽紧皱着眉,绞尽脑汁地想。

受潮、摩擦、发霉、化学药品的腐蚀......化学药品?!

一阵尖锐的疼痛穿过宫羽的心脏直抵四肢,微麻的指尖暗示着他的心脏目前正在超负荷运转,可他无暇他顾,一种看似荒谬但却无比合理的解释在他的大脑里逐渐成型。化学药品......他们家不是没有化学药品,他给吴霖做完手术回家拿行李的那天,家里就四处充斥着巴氏消毒液的气味。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以为是陆向舟在打扫卫生,因为他手里还拿着要去扔的床单......

可打扫什么卫生需要又消毒又扔床单?!

被忽略的情节如海啸般在宫羽的面前涌现。突如其来的呕吐,污秽物从口腔反灌至鼻孔,然后再因为无可抑制而喷涌四溅。陆向舟耷拉着脑袋,四肢因为酸软而无法站立甚至爬行,他就那样瘫倒在地上,原本有洁癖的人被弄得全身脏污......哭了,他甚至还哭了,红着眼睛冲自己大吼大叫,来自呕吐物的恶臭随着眼泪一块淹没了那张脆弱的脸......

所以...所以他凭什么认为那样的一个夜晚陆向舟可以平稳度过?凭什么觉得突发呕吐是什么微乎其微的小病?又凭什么...凭什么相信那样大病一场的人可以在第二天就轻轻松松上岗出差?

在心痛的感觉抵达下丘脑之前,宫羽的眼泪先于认知冲出了眼眶,一滴两滴,在变色的地板上闪闪发亮。他多么希望陆向舟可以因为恨他而消磨掉这无尽的痛苦,不要委屈,不要流泪,不要因为没有回音的爱情而觉得是自己不值得。他的陆向舟从来没有不值得,也从来没有配不上,是他...是他太离谱,离谱到把翡玉当垃圾,才会刺伤爱人而不自知。

地板在这一瞬间格外冰冷而刺骨,宫羽食指泛白哽咽出声,他真的想要陆向舟变得没心没肺,变得粗心健忘,哪怕这一切要让他用百倍千倍的痛苦来换,他也心甘情愿。

当然,这个愿望确实有点过分了,陆向舟现在不仅不能粗心健忘,就连一点点反应迟缓和思维分散都不可以。因为这个磨煞人的培训终于要结束了,他们所有人需要在七月前赶出一份上万字的总结报告用于发表,现在每一分钟都恨不得掰成八份来用,健忘简直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诅咒。

“诶我说,”坐在陆向舟身侧的一个Beta双手前伸瘫在了桌上,“咱们读博写论文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那是你,”陆向舟没抬头,“我们博士论文都是二十万字起的,平均耗时两年。”

“小论文!小论文总可以吧!”

瘫倒的Beta突然坐直,用夸张的语气对陆向舟表示不满,但效果非常一般,别说陆向舟,周围一群人没一个给了他关怀的眼神。

“Jovi桑,您有功夫在这儿伤春悲秋,论文能再写一百个字。”

Jovi是这个Beta的英文名,他自己起的,说是为了融入香港国际化的氛围,其实就是把本名赵未变了个调,洋不洋土不土的,没少被陆向舟